是谁无情?
傅厌辞的手滑到掌根,不顾她即将跌倒,逼近了,漠然道:“旁人不会在解药中下毒,不视你为攀高结贵的棋子,旁人让你如此满意,何必委屈自己进大帐?”
怎么这都能扯上魏安澜!
乐绮眠不知道,傅厌辞已看出她杀萧蟠另有目的,或为逃脱,或为搅乱征南军,总之,并非为他。
傅厌辞说:“你杀萧蟠,是——”
乐绮眠忽然揪紧他的前襟,咬住了他。
“哗啦!”
混乱中,军报、纸笔散落在地,傅厌辞早知道她不会乖乖坦白,可乐绮眠竟撑住他的胸膛,咬破了他的锁骨。
“不让我用药珠,也不许我靠近萧蟠,想事事都遂心意,也很简单,”乐绮眠唇角染血,露出个挑衅的笑,“殿下用自己来换好了。”
说完,她抹掉唇边鲜血,一点不在乎这是能解毒的药。傅厌辞却僵在原地,呼吸也沉了下去。
用自己来换好了。
等他意识到时,视线已不受控地停留在她唇间,如同被这句话攫住心神,忘了她是如何欺骗自己,又如何言行不一。
“殿下的血和外袍一样,”乐绮眠没看他,猫一样,低头嗅了嗅指尖鲜血,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都没有药珠苦涩。”
魏安澜的药珠沾染了沉香,乐绮眠不喜欢这个味道,那让她想起在妙应寺度过的日夜,观音殿内化不开的梵香。
她低头嗅闻,没发觉两人已过分接近,直到后颈被抬高,才发现傅厌辞目不转视盯着她。
糟糕。
乐绮眠心中警铃大作,不怪她,傅厌辞的眼神仿佛要将她拆骨剥皮,吞入腹中,可正要后退,下巴被捏住。
傅厌辞道:“不够。”
什——
乐绮眠愕然,就听他说:“只是药珠,不够。”
扔掉药珠,离开萧蟠,远远不够。他要乐绮眠只看到他,只依赖他,要她也妒火焚身,一想到他,便丧失理智,要片刻分离,都焦渴如焚。
傅厌辞目光晦暗,拇指按住她的唇,俯身向她。
乐绮眠愣愣看着他,两人相距咫尺,气息相闻,可他靠近的前一刻——
“咱家有要务禀报,殿下可在帐中?”
脚步声忽起,杜荃的声音传入帐内。傅厌辞没松手,可胸口微沉,骤然被推往前方。
杜荃听到响动,道:“殿下?”
乐绮眠这一下没有收力,傅厌辞撞在椅背,腰侧还有痛感,正要开口,乐绮眠看到他靠近,拔腿便跑。
傅厌辞:“……”
杜荃道:“殿下不在?”
一旁的崔烈道:“不应该,我去看……乐小姐?”
乐绮眠与两人擦肩而过,快得连影子也看不清,杜荃正讶异,就听傅厌辞说:“进。”
政务要紧,杜荃虽觉奇怪,先打帘入帐:“殿——”
他视线扫过,看到地面茶痕,眉心一皱。
傅厌辞也看到了茶痕,但反应如常。杜荃入帐前,他便拉高衣襟,也捡起了军报,但茶水即使干涸,茶香也会留在帐内。
杜荃见四下无人,凝重道:“三年前护送郡王上京,殿下便因乐氏女失手,被陛下责罚。她效忠李氏,又与魏家结盟,此次典礼,不会坐以待毙。恕咱家冒昧,但典礼稍有差池,引得陛下不悦,殿下恐遭闻家反噬,女使、乌帅为您铺好的路,只怕也一朝尽废。”
鬼鹫之乱爆发时,闻氏父子为报复迦楼罗,曾血洗王城,当时,许多教徒被带到阵前,成了威胁傅厌辞打开宫城的人质,最后,都成了刀下亡魂,血中烂泥。
随后,傅厌辞被押到天狩帝面前,杜荃仍然记得,金殿之中,他因不肯跪拜,被压住脊骨,一下下磕在桐油金砖之上。最后,泛着鳞光的血流到脚下,为金砖镀了一层桐油。
而龙椅上,与他血脉相连的那人,翻看着降将名册,一次也未曾抬头。
“功败垂成之时,切不可重蹈覆辙。咱家恳请殿下快刀斩乱麻,将祸患扼杀于微末。”
杜荃虽侍奉天狩帝,但早年与迦楼罗相识,也目睹傅厌辞从孤臣孽子一步步走到今日,自然希望,他得报宿仇。
可熏烟袅袅,傅厌辞面容模糊,看向茶痕,声音听不出情绪:“她身上有望舒之血。”
杜荃一愣,道:“望舒之血?”
傅厌辞身中羲和一事,在亲信中不是秘密。若有望舒之血,迦楼罗早已为他寻来,恰因鬼鹫之乱后,教徒近乎灭绝,羲和才拖到今日。
“殿下留她一命,是为解毒?”杜荃恍然大悟,又将信将疑,“有望舒之血,便不能动她,只能将她带回北苍。”
他头一回听说梁人中月毒,但傅厌辞处事谨慎,既然这么说,必然经过验证。
“也好,留下她为殿下解毒,”杜荃松了口气,放松下来,“不过,也要小心行事,免得她不顾性命,鱼死网破。”
傅厌辞摩挲指腹,不动声色饮着茶。可惜,杜荃的担忧为时已晚,因为她不仅知道他中了羲和,也用他缓解过望舒。甚至方才,也是他疏忽大意,让她尝到了血。
自己送出的弱点,谁也拦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