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苏木的反抗,张少昀并不恼怒,定定看着她的眼睛,半刻后才挪开眼,松开手,淡淡道一句:“放了他们。”
脖子上的刀剑移开,了尘离明叔最近,赶紧扶住明叔,其他人则冲上前,围在苏木身侧,手握短刀,就连周奎都像被惹怒的小狼,死盯着张少昀。
“把刀都收回去。”苏木叮嘱,张少昀上了马,她走上前,将众人挡在身后,行礼,“苏木恭送张大人。”
张少昀低头看她,好一会儿才点头,算是回应,随后策马离去,蹄声划破山中夜晚的寂静,逐渐消失在黑暗中。
可算是离开了。
苏木回身,刚走到明叔面前,还未开口。
“大当家。”明叔朝苏木跪下,“是我们无能,不仅不能保护大当家,还让大当家受此刁难,明叔该死。”
除了了尘,张鹏等人也跟着跪倒。
苏木吓到,立即伸手将明叔扶起:“明叔,您别这样,我没事,以前也不是没舞过剑,鹏哥,你们快起来。”
明叔心里难受:“那不一样,不一样。”
当年苏木是笑着,是满脸欢乐,是在清风寨所有人欣赏和疼爱的目光下自由舞剑,而不是被他人逼迫,受此屈辱。
“明叔,您快起来,”看他们都不起来,苏木也跪了下去,“我身为大当家,理应保护你们,这是我的责任,我只求你们没事。今夜有惊无险度过,大家都没有受伤,我们就把张少昀来过这事忘了,继续守岁过年,不管其他,好不好?”
“大当家。”周奎抿嘴,他们不哭,他替大家哭,“你受委屈了。”
“不委屈不委屈。”苏木给他擦掉眼泪,“小奎乖,咱们过年不哭,要开开心心的。你们起来嘛,明叔。”
大家脸上仍是悲伤和愧疚,劝说是不行了,苏木嘴一撇:“我真没事,明叔,我膝盖冷,你们要是不起来,我就陪你们继续跪。”
众人都跪在雪中,了尘不知该怎么做,跪又不好跪,站着又突兀,便蹲在苏木身边,听到她说膝盖冷,脑中闪过她膝盖疼痛一事。
“大当家,你没事吧?”了尘连忙问道,“你的伤口还没处理。”
明叔等人也想起苏木用短刀抵住脖子的情形,张鹏忙问:“大当家,你脖子怎么样?”
“不好,你们跪着,把伤口给气到了,它不想好了。”如同小时候撒娇耍赖般,苏木嚷道,“你们起来,它听话,就好了。”
明叔被她语气逗笑,脑海中浮现出她以前的样子。这么跪下去,底下又是厚厚的积雪,没毛病都能跪出病来,他抓住张鹏的手:“都起来吧,谢大当家。”
“说好了,起来就不能再跪了,明叔,您去廊下坐着,不气了啊。”
苏木笑着,等他们起身后,往后倒下,还不忘将了尘拉下。两人躺在雪地上,她抓起雪,塞在和尚衣领里,明明都冻得缩起了脖子,却不敢躲开。
她笑道:“我替大家谢谢你,今晚有你出面帮忙,这事才能这么快解决。”
张少昀这次没放火烧了寨子,估计是顾及到还得给了尘留个地方住,说到底,还是沾了他和尚这层身份的光。
了尘心想,有这么谢人嘛,还塞雪,不过事情能够得以解决,便是好事。
惊讶于苏木情绪能够这么快恢复,想想,她早已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
他突然有些明白过来,为何苏木能担任大当家。不是其他人当不了,在面对这些事情时,苏木以退为进,选择步步退让以保下众人性命,而不是贸然冲动,轻率莽撞。
情绪稳定,冷静自持,这里就没有人能做到,除了她。
她不仅能做到快速放下,看开,不会过多纠结,怀恨在心,还能细心安抚,让大家放心欢笑,选择与她一起忘掉。
在这住了几个月,了尘多少能够感受到苏木的这一特质,和她相处,不管遇到什么事,她总能风轻云淡解决,就算解决不了,只要不涉及到寨子里的人的性命,她也能一笑置之,或是索性不管。
苏木的笑,很能感染人,能够让人忘记这世间的纷纷扰扰。
“在想什么?”和尚像是出了神,眸子亮的很,苏木忍不住伸手戳他的脸。
“大当家客气了,我住在这里,总不能袖手旁观,而且,大家对我很好。”了尘握住苏木的手,回道,“是我要谢谢你们。”
“那你谢吧。”苏木指着周围几个也随之躺下的,除了明叔和张鹏,笑说,“不过,你的谢谢得先等等。”
赵禾道:“了尘,我都没想到,你会这么勇敢,谢谢了。”
想起了尘冲到张少昀面前的样子,害怕,但很果断。
其他人也向他道谢,在苏木抽出手时,了尘愣了下,似是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道:“我,我没能帮上什么忙。”
“以后,了尘你要遇到什么事,我们必定二话不说去帮你。”王现勾住他的脖子,“你虽不加入清风寨,但从今晚开始,我们认你。你做你的和尚,在我们心里,你就是清风寨的一份子,是吧,大当家。”
“是。”苏木点头,难得耐着性子跟他解释,不然这和尚又得吓到,“秃驴,别担心,你还是做你的和尚,不做土匪。”
了尘松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他如释重负的模样,惹得大家笑起来,张鹏扶着明叔到廊下坐,其他人则被苏木拉着玩起了雪。
苏木笑得开怀,没有隐藏,也不是假装故作轻松与开心,她就是不把张少昀当回事。苏木说过,唯有把苦难当成过眼云烟,而不是记在心头,人才能轻松地往前走,她也确实是这么做。
张鹏轻声安慰:“明叔,您别担心。”
“杜仲若泉下有知,看到小苏木这般被人欺负,不知该有多心痛。”明叔很是心疼,在苏木回头与自己招手时,举手笑着回应,“那是他捧在手心里疼的小姑娘啊。”
张鹏心里一紧:“明叔……”
玩够了,苏木拍掉身上的雪,抬眼看向天际。夜深了,还剩最后一件事。
苏木让了尘去洗干净碗,她则带着众人到后院,把放在那的一块块铜制的腰牌插入雪中,又挖出一坛子酒,打开后,酒香四溢。
了尘捧着碗过来,不清楚大家要做什么,明叔本该睡了,今晚却还很精神。只见明叔把碗一字排开,苏木倒酒,随后,每人都端起酒。
他本以为大家是要喝,然而却只是端着,苏木把酒坛放下,端起属于她的,走到那一排排腰牌前,其他人则跟在身后。
苏木将她腰间的寨主腰牌取下,放在最前面,随即跪下,其他人也跟着跪,了尘默默坐在最后面。
“过年了,兄弟们喝酒。”苏木把碗端举过头顶,而后将酒倒入雪中,身后的人也做了同样的动作。
冷酒落地,又是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