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水渗透全身,苏木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她眼睛半睁,泼来的水模糊了她的视线,点点水珠从散落的头发落下。手指处钻心的疼痛逐渐清晰,她微微喘气,看向站在眼前的人。
李政道仍是冷眼漠视,看到苏木醒来,手往后勾了下,随从上来递给他一本册子。
嘴硬的囚犯多的是,若非皇上有令要尽快处理此事,李政道有的是时间跟她周旋,但眼下他要在最短时间内将苏木逼到崩溃,让她心里的防线崩塌,直到她再也撑不住,向他求饶,最后说出卷宗的下落。
苏木缩了下身体,好冷,手指的疼钻心入骨,时刻提醒她受过的刑罚。她双手微颤,撑着地面让自己坐起,靠在墙上。
李政道每翻一页,都会不厌其烦念出,他声音死板,没有起伏,册子上的每个字,对他来说不过是墨水勾画的一个符号。但对于苏木,那都是和她一起生活过的,活生生的人。
生平,临死之前的模样,惨状,死因,每一件都被详细记录在册。他每念及一句,苏木都能感觉到胸口刀割的疼,让她无法呼吸。在这昏暗的牢房里,通过这些文字,她再次看到了清风寨的人,他们的模样在她眼前浮现,他们的声音在她耳内响起。
她再也听不下去,李政道没有停的意思,她也不可能在这人面前透露出半分痛楚。即便内心痛苦万分,表面也要冷静,这人越要她崩溃,她越要忍下。
弱点一旦暴露,敌人便会千倍万倍放大利用。苏木记得杜仲说过的话,她不能暴露,哪怕痛入心扉,也要装做出无动于衷的样子来。
李政道接过手下递来的茶水,饮下,润了润喉,看眼苏木。她还是靠坐的姿势,手脚都没动一下,闭着眼。但苏木掩饰得再好,他还是发现了异样。
苏木的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她内心不是没有波动。
“杜仲,鄞州人氏,三岁丧母,五岁丧父……”
他不急不慢开口,同时观察苏木的动静。
时间悄然过去,不知过了多久,李政道才合上册子,二百八十个人,没有一个遗漏。他没有问一句关于卷宗的事情,但他做的每件事,都是为了逼迫苏木。
苏木以为他念完后会离开,睁开眼,看到李政道往后勾手,外面的人抬进来几个坛子,打开,将里面的东西倒出。
灰,每个坛子装的都是青灰,混着黑点。骤然间,苏木呼吸停止,最后一丝血色从她脸上散去。
这些灰……这些灰是……
一块烧焦的尸骨被扔在她面前,苏木颤抖着手,将其捡起,紧握在手中。她紧咬嘴唇,血腥味在口中弥漫。张少昀让人挖出尸骨,她能忍下,不过是再埋一次,可这次,她再也做不到。
挫骨扬灰,她早就该想到,这些人会无所不用其极,就是死人也不会放过。
“苏木,想必这些骨灰,你都认得。”李政道起身,走到苏木跟前,后者低头不语,他也不迫,继续说,“这只是一半,另外一半已经混在剩饭中喂了野狗。你手中的,是唯一仅剩的一块,你要说出点什么,这块骨头你还能留下,否则,你将失去所有。”
苏木忍不住笑出声,失去所有,多么好笑的说辞,她还有什么可失去的。手中的尸骨?还是眼前这一堆骨灰?人她都保不住,这块骨头对于她来说又有何意义,守着这尸骨,他们也再回不来。
她松开手,将尸骨放下,抬起头与李政道对视:“我无话可说。”
还真是嘴硬,李政道冷笑:“你会说的,来人,带她离开。”
随从上来欲将苏木拽起,后者稍稍侧身躲开。即使身陷囹圄,她也不允许这么没尊严的被人拽走,就算是死,也要自己走过去。
“放开,我自己会走。”苏木起身,手脚处的铁链没有解开,整个地牢都能听到铁链拖拽在地面发出的刷啦声。
水牢里的水终年不见天日,浑浊肮脏,散发出恶臭。苏木径直走入,冰寒刺骨的水吸附住她的双脚,逐渐蔓延到她膝盖处,直至全身。这水,就像是奈河水里的恶鬼,它们伸出令人作呕的粘稠触角,攀爬到苏木身上,让她再动弹不得,将她牢牢困锁在此。
无处可躺,无处可坐,她抬头看向牢顶,上面源源不断有水落下,滴滴落在水面上,泛起一个个涟漪。
咚,咚,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