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在午后消失,温度一点一点的降了下来。
天黑得很快,公园里人影稀疏,夏心澄回过神时,视线前方那颗梦中情树已经变成黑漆漆的一团,即将被黑夜吞没。
她感觉很不好。
或许‘不好’的感觉才是对的。
下午和耀叔一起去省团接母亲,去的是一家以疗养为主的私家医院。
按部就班的做常规检查,报告出得很快,都是夏心澄去拿,再以病患家属的身份去和主治医生聊后续治疗。
这次入院是江滢主动要求,为了让破败不堪的身体尽可能支撑久一点。
大家都认为是个不错的开始,至少她‘向好’的行动起来了。
检查结果出乎意料的糟糕……
医生的单间办公室里摆放着许多鲜活的绿植,中央空调保持在舒适的24度,飘窗上的加湿器不断的喷出柔和的水雾。
夏心澄呼吸困难,好像被判了死刑的人是她。
她都明白的。
很多事情不会凭自身意愿改变,奇迹之所以被称之为‘奇迹’,只因为鲜少发生。
夏心澄也努力的去接受了。
夜晚入睡时,母亲枯瘦的病容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蒙在被子里无声的哭得不能自已,白天肿着眼睛跟耀叔嘴硬,手机玩到凌晨的debuff而已。
装得像没事人一样吃饭、做事,和姜炽野吵两句,再对母亲撒撒娇,得到意料之中的冷淡回应。
看吧,太阳每天都会升起来,江滢女士不会因为快死了而多理你一下。
而人都是会死的,没什么大不了。
夏心澄拙劣的伪装出冷漠姿态,忽略的是江滢真的会死的事实。
在不久的某一天,她将彻底失去妈妈。
医生给出的治疗方案很保守,毕竟病人已经在最后的阶段,口服外加输一些抗癌的药物,还有减轻疼痛的止疼药。
江滢不在医院里过夜,也没这个必要。
方耀提议在外面吃完饭。
趁姜炽野回家受难,他们仨找家贵死人的餐厅享受享受。
类似家庭活动,只要把夏心澄的毕生死敌排除在外,下苍蝇馆子她都能拍出一套时尚大片发朋友圈炫耀。
江滢也表示:去可以,但得先回家打扮一番。
人得学会给自己找盼头。
《落日之后》的少年都要趁仅剩的一天出去看看世界,江副团长少说还拥有三十天,没理由提前举白旗。
快到家时,物业打电话给江滢,说她的父母带了一帮亲戚拉着横幅在小区门口闹事,保安劝阻无效,希望她尽快回去,还询问是否要报警。
江滢同意了报警的提议,表示已经在回家的路上。
她这边还在通过电话了解情况,方耀反应迅速的联系律师来录像取证、做交涉。
虽然当下肯定会闹得不好看,但就事态发展而言,对他们将来打官司有益。
晚饭计划被迫改期,夏心澄也在半道被放下,不让她跟着。
这是为了她好,更是在保护她。
可她还是忍不住悄悄回了小区,隔着一定的距离,小心的缩在广告牌后远远观望。
然后,夏心澄看到小舅舅向周围的邻居和路人大声宣扬着什么。
看到外婆红着眼睛上前劝说,再被穷凶极恶的亲戚拉扯开。
看到外公无赖一般瘫坐在地,一只手假惺惺的捂着胸口做痛苦状,另一只手死死攥着自己病弱的女儿。
死神带不走她,他就要亲自拉她下地狱!
还看到,一帮陌生的亲戚站在道德的至高地,指着那个住着大别墅、不管父母弟弟死活的不孝女破口大骂。
警察赶到之前,只有物业、保安和方耀在护着江滢。
夏心澄浑身冰冷。
弄不清楚到底是愤怒、惧怕,还是被现实过于丑陋一面冲击得肢体麻木。
脑中充斥着尖锐的嗡鸣声,心跳剧烈得像是随时炸掉!
她想上前与他们争辩,想向看热闹的人解释,想不顾一切的维护她的母亲!
可是最后,夏心澄什么都没做成。
置于风暴中心的江滢发现了她,迅速而果决的用眼神将她逼退。
——别过来,别给我添乱!
视线模糊前,夏心澄像一只丧家之犬,狼狈逃走。
天黑透了。
时间在流逝的过程中,仿佛遗漏了公园这片区域。
夏心澄独自坐在沙地边的秋千上,静静聆听自己的呼吸。
等待着,那些将梦中情树吞没的怪物从黑暗里夺出,将她也带走。
这个有些无厘头的想法刚在脑子里萌生,远处一道人影钻进她的视线。
那走路的姿态、身形轮廓……一眼姜炽野。
他人高腿长,几步就来到夏心澄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