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毫玉笔在空中圈点勾画、变化多端,而钟离木行笔又极快,几瞬之间,图案已成。
只是,他画了一个,动物的头?
一个大大的看不出物种的动物的头,碧玉的痕迹,还闪着绿光。
钟离木已把青毫玉笔收入怀中。
一阵剧烈的震天的响声朝着这边“咚咚咚咚”急速而来。
这,难道是骏马?
岳明棠想起升仙城外那匹英姿飒爽的红棕骏马,有些期待的转身。
“吁——————”
岳明棠的目光在人群的缝隙中寻觅,在某几个瞬间心花怒放。
结实的肌肉,修长的脖颈,挺拔的姿态,震天的响声,还有这熟悉的叫声,不是骏马是什么?
那骏马没有在人流中流窜,更没有横冲直撞,反而一个纵起,跃身到人群之上,马踏飞燕般轻盈灵动踩了一下空气,扑至钟离木身前,抬起脑袋亲昵地拱他,后者虽有些不适,但也没有后退,耐心等它结束。
他注意到岳明棠的目光,半羞半愧低下头,神色有些暗淡。
岳明棠算是知道他为什么犹豫了,因为这根本就不是一匹马,这是一头驴子。
高大健壮、膘肥体壮、油光水滑,一看就被养得很好的驴子。
但她也不会因为这个嘲笑看不起钟离木,在这么大的宗门养小众仙宠,还养得这样精细,说明钟离木是真的喜欢,爱又没有道理,就像她喜欢剑一样,难道有人喜欢木棍就不行了吗?
岳明棠想通之后,脚步轻动,迈步过去。
钟离木反射性抬起了头。
岳明棠没理他,抬手摸了摸驴子的脑袋。
油光水滑、毛发柔韧无比,防御一定很强。
钟离木却因为她这一个动作险些有些失态。
从他能够挑选仙宠开始,父亲师尊便大张旗鼓为他搜罗合适的仙宠,父亲找来一只品相极好的青木鹤,送到了他的院中,他知道自己五行缺木,青木鹤是极其适配他的一种仙宠,而师尊更是在秘境中为他捕获一只火烈鸟蛋,为此还受伤闭关了好久。
但钟离木没办法接受他们,就像他从小乖乖长大,从不离经叛道,却在剑道盛行的修仙界选择当一名符师一样。
他没办法跟任何人解释,哪怕是最爱他的父亲,他的母亲从小离散,父亲将他视为最珍惜的珍宝,母亲留下的唯一念想,父亲既当慈母又当严父,辛苦极了,但他没办法解释,隐隐之中,好像有一道声音指引着他。
他一个人站在修行的岔路口,一条是已经印证的康庄大道,走上去鲜花漫天。
另一条是人迹罕至,不为重视,符师在修仙界的地位远不及剑修,他的父亲一次次苦口婆心,冷硬的面庞漏出痛苦的痕迹,“你为什么要去当符师,你知道符师根本比不上剑修,真正战斗之中,你被一剑捅穿,符还没画完呢。”
“你为什么要选这样一头杂种作仙宠,你要气死我吗,那些品种优越,血脉精良的仙宠你不要,你为什么要一头驴子。”
父亲在无数次失望过后,眼里好像再也容不下他似的,每每看到他好似看到了一个陌生人,他外出猎妖兑换出的珍惜灵宝,一次都没有浪费,全部送回了府邸,但父亲不仅没有看过一眼,甚至连动的痕迹都没有。
下一次他回来的时候,字画上已经落了一层厚厚的灰。
寻常同辈之间的讥讽尚且还能忍受,钟离木从小便不太合群,他体弱多病,又承担了父亲浓浓的期盼,寻常孩童还在玩扮妖的游戏时,他就被要求每天站在树桩上练剑,每天朝起暮落打坐修行,父亲渴望他有朝一日能成为大陆上了不起的剑修,没想到,他在长大之后,却离经叛道改为符修。
符修的日子也辛苦,他没有基础,每日需要临摹上千张符纸,还要被同符室的师兄弟差遣打杂。
但他不在乎,钟离木在画出符的时候才意识到,原来爱真的会让修炼有活着的感觉。
他在符室里是个异类,没有相熟的朋友,他是一个每天只知道闷着头画符的符呆子。
他养了小青之后,就更融入不了他们了。他们看不惯钟离木半路出家却天赋异禀,几年时间便将符道修行到剑道的水平,暗暗讽刺他难道想当符剑双修的天才,养了小青他们终于有机会狠狠抓住他的痛点,他也只不过是个失心疯,父亲师尊放弃了他,自暴自弃养起了驴子。
岳明棠自然不知道他这些心理活动,她看着驴子,虽然不及骏马一样帅气凛然,但自有自己的一派放浪肆恣的意味。
她摸着驴子的头,语气慢慢悠悠却又极其笃定,仿佛这件事已经成了定局。
“钟离木道友啊,你这驴子,可否能借我骑一骑啊?”
钟离木原本闪烁着些许柔软的眸光骤然变了色,难以置信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