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叙昭没听懂他的话,只觉得他讨厌,一言不发地拉着何珍珍要走。
“诶。”何珍珍却拉住了他,绕过他挡在自己身前的身体,站到老头跟前,见老头一副看到肉骨头的表情,心下了然,挑着眉毛道:“我可是要卖给陈府少爷的,是你个糟老头子能觊觎的么?那陈少夫人被吓出了毛病,八成是好不了了,再过一段时日,那少夫人的位置说不准就要归我所有了。今日你这样冒犯,小心我回头找你算账。”
“陈少爷?”老头一愣,反应过来后,眼神反而变得更加露-骨,“嗨,他还有没有命在还不一定呢!”
何珍珍眸光一闪,不动声色地问:“什么意思?”
“我有个老朋友在县衙当捕快,”老头故作神秘,压低声音道,“他们内部都偷偷传遍了。那事发生后,陈少爷就一直不见踪影,陈老爷对外宣称陈少爷到城里学堂读书去了,实际上啊,他是去避风头的!”
“避风头?”
“是啊!杀了人可不是要避风头嘛!”
“杀人?他杀谁了?”
“哎呀!那个下人嘛。”老头煞有介事道,“你说一个女的怀着孕,一个人跑到那么偏僻的地方做什么?当然是去私会情郎的,那个下人就是她的情郎!结果却被陈少爷撞见,陈少爷怒上心头杀了奸夫,那荡-妇则当场吓晕了。如今她被鬼上身,可不就是奸夫来找他们陈府的人索命的。厉鬼索命,任你逃到天涯海角,有什么用啊。”
何珍珍摸了摸下巴,波澜不惊地“哦”了声。
“丫头,你别不信,我是看你有觉悟,不像以往那些立牌坊死活不肯的表子,不想你跳进火坑,才与你剖心剖肺说这么多。我能给你介绍更好的,我在县衙有人脉……”老头朝她挤眉弄眼。
何珍珍盯了他少顷,蓦然一笑:“可这正合我意。我之前又不是陈府的,我只求财,陈府的人就是死光了,和我又有什么关系。不过看在你推心置腹的份上,我也与你交底,我还有个貌美的妹妹,正与我同住在陈府。本来说她要留下给少爷做小,但听你刚才那番话,我又觉得对她而言,你说的似乎是个更好的去处。”
老头面色一喜。
“——不过,”何珍珍话锋一转,“作为交换,你要同我多透露些陈府的底细。”
老头连连点头,“好说,好说。我李老四定知无不言!”
“你知道,服侍在陈少夫人身边的那个方嬷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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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家里人死光的那年她十四岁,穷得没钱吃饭,反正到了能用的年纪,便嫁给了镇上的一个屠夫。成亲第一年就怀了,因为身体不行流掉了。次年又怀上,结果生了个女儿!不过那屠夫有点家底,也不怕多张嘴,就娘俩一起养着。养到十四岁,跟她娘一样嫁出去了。结果她女儿成亲两年肚子都没得动静,被婆家打死了。好在那姓方的女的肚子争气,除了第一个女娃,后面还生了两个儿子,不然也是这个下场。但后来……”
滔滔不绝的李老四在前面带路,何珍珍与付叙昭并排走在后面,他们正走在去方嬷嬷夫家的路上。
听着李老四对方嬷嬷过往的讲述,付叙昭周身的气压越来越低,攥紧的拳头也青筋暴起。
他平生第一次想对一个凡人出手。
他不能理解,一个人痛苦沉重的过往,为何能从另一个人口中这样轻描淡写、戏谑轻蔑地说出来,好像面对话里的主角,这个叙述者有天生的优越感。
虽然打记事起他便在山头修炼,但除道法外,师父还常常教他要公正善良,心怀慈悲,这样才能在得道飞升后,成为泽被世人的神仙。
可他向往着要庇佑的世人,为何会是……这般模样?
他简直要压抑不住心中怒火,提剑将这老头拦腰斩断。
何珍珍却按下他发抖的手,面无表情地向他摇了摇头。
“后来她那两个儿子也接连死了,没过多久,屠夫也病死了,姓方的成了寡妇。那时她也就三十出头还能生育,镇里还有人想娶她,她却为她那早死丈夫守节不肯,”李老四往墙角啐了一口,“跑到陈府当下人去了。”
“哎,这就到那寡妇家了。晦气得很,你们就自己进去吧。”他停下脚步,面露嫌恶地指着前方不远处的一间破败瓦房。
何珍珍拽走怒火中烧的付叙昭,拉着他来到瓦房前。
房子看起来许久没人回来过了,门上的锁锈迹斑斑,轻轻一拽就断裂了。
她推开屋门,积攒的陈灰扑面而来,呛得她直咳,还是付叙昭挥袖替她散了散。
走进房中,这间小小的瓦房一览无余,陈设简陋,看起来没有什么特殊之处,但角落里的几样东西却吸引了她的注意。
是一些竹篾和铁丝,还有一叠被风化后脆如蝉翼的绵纸。
何珍珍若有所思地看着它们。
“走吧。”接着,她又在屋里转了一圈,见没其它线索,便叫上守在门口的付叙昭离开了瓦屋。
甫一走出屋子,那李老四便搓着手地迎了上来,“小姑娘,事,我告诉你了;地方,我带你来了。你看,你妹妹的事……”
“明日一早来陈府找我,”何珍珍笑吟吟地看着他,“我带你去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