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问昨天死了,又或是在前天,祁渡记不清了,只记得是自己亲手杀了他。
他想过不如就抛下这一切去找陈问,找那个曾经在他身边骄傲不羁意气风发,又有些天真傻缺的小侍卫。昨天,他梦见陈问回来了,梦都是相反的,陈问或许也不愿回来。
奈何桥畔,黄泉河边。
新鬼烦冤旧鬼哭。
鬼魂正在有序的排队喝汤投胎,桥上桥下正弥漫着一股难闻的味道,是孟婆汤,颜色也是让人散失食欲的紫色。
离这不远处正有一名死去不久的鬼魂在闹事。
陈问大发雷霆,揪着一名鬼差怒道:“什么破地府,为什么不让我投胎!给我把阎王爷叫来!”
鬼差耳朵被揪得生疼,竭力保持着威严道:“大人死太早了,欠别人的恩情还没还完,自然就不能去投胎。”鬼差解释道。
陈问听这话更来气,“小爷我上天入地,无所不能,要欠也是别人欠我的恩情。”
“你且说说,我来听听,是谁有这么大脸。”
鬼差皱着脸,向不远处的孟婆使眼色求助,可孟婆专注于发汤,无暇顾及他,他只能妥协道:“那人是南陵祁渡。”
南陵祁渡。
好像上次听到这个名字还是在前几天,废话,那可不是吗,他前几天才被祁渡一箭穿心而亡。
陈问睁大双眼,不服地问:“他杀了我,我还欠他的?”
这就是杀了你还脏了我的剑吗。
一只惨白又枯瘦的手搭上他的肩,“公子息怒,且听我说罢。”
陈问看向他,眨眨眼问:“你是什么鬼?”
“阴律司判官崔珏。”崔珏慢悠悠地说:“正是因为南陵祁渡杀了公子,公子这才欠他的。”
“按天命来说,祁渡做了十世好事,做了十世好人,这一世完毕就该成仙去了,杀你本不是他命格中出现的,可有了这一遭,他的成仙也就成空了。”
陈问津津有味地听着,连连点头,“怪不得呢,我第一眼见他就不似凡人,怎么会有人长那么好看,就是目中无人了有点,合着人家眼里只看得见神仙。”
崔珏说道:“正是如此,是公子你耽误了他。”
“这样啊,”陈问突然反应过来,“不对,你的意思是我在他的眼里是十恶不赦的恶人?”
崔珏淡定地说:“来之前,我了解过公子你的生平,恶也有,善也存,这其中自然还有别的缘故。”
陈问又熄了火,频频点头赞同他这句话,“什么缘故?”
“公子的某一世救过祁渡,他杀了自己的恩人,那总该也是断了仙缘。”崔珏补充道。
陈问安下心来,“这才说得通嘛。”
“所以,为了不断他的仙途,也为了公子你能投胎,公子只能回去灭了这段孽缘了。”崔珏一脸为他好。
陈问想到自己的死状,叹了口气,“我肉身已毁,还怎么回去。”
崔珏说:“公子不用担心,近日酆都从巫族那儿得了一法宝,公子只需想好自己的样貌便是。”
“样貌?”陈问有些好奇,“我这幅丑陋的样子,可以用吗?”
崔珏惊讶:“公子生得这般好,说这般话,可叫其他人怎么活?”
什么叫人怎么活,他从小到大长得丑,叫那些仙家子弟一眼都不敢看,只好整天戴着面具,才敢在学宫来去自如。
“我想公子还是照照自己的样貌吧。”崔珏指了指旁边的忘川河。
陈问不以为意往旁边的忘川河一照,却不禁睁大了自己双眼,哦吼,他怎么变这么好看了,他的伤疤呢?
这是一张于他而言极其陌生的脸,像是未经雕琢过的玉一样纯净,眼尾轻轻上勾,眼睑下方还有一颗小痣,一袭黑衣,萧萧肃肃,爽朗清举。
陈问饶有兴致地欣赏自己的帅脸。
崔珏一边解释一边催促道:“样貌乃身体上的损伤,与灵魂是不相干的。公子莫要再揽镜自照了,恐误了时辰,永世不能投胎。”
“我这幅皮囊回去,那些老不死的,谁还能认出我。”陈问眉目舒朗道。
崔珏附和着他:“是是是。”
*
度朔之山,神桃树下。
一个粗布白衫的男子正从土地里挖出自己,他一边挖一边嘟嘟囔囔,“该死的地府,办事都办不好,就应该叫后土娘娘把地府埋了。”
这么一翻折腾下来,他总算把自己从土里挖出来,虽然出场不太好,但也总算是重见天日。
陈问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中还暗含淡淡的桃花香。
非鬼亦非仙,一曲桃花水。
陈问循声走去,在神桃树后发现了潺潺溪水,心下大喜,当即不管那么多,脱下衣裳下去沐浴。在地府这么久,可是一天都没洗过身子,他总不能在忘川河里洗吧。
“我居然长得这么好看,唉,真是天妒蓝颜啊。”陈问在水面上自恋地欣赏自己的脸。
洗得正欢,陈问却突然察觉身后的岸上有人,糟糕!他的衣服!他不紧不慢地回过身去。
“窥人沐浴可非君子所为。”陈问懒洋洋地说道。
男人生得慈眉善目,看着二十有余,一袭白衣,一双新月眉,一眸春水,桃羞杏让。
“小僧法号为虚白。”虚白温声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