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设的宴?怎么不提前知会我一声?”
“回县尉,是县里几位员外设宴款待宾客,县令的车马在门口等着,请您一同过去瞧瞧。”
“好,你替我回县令,我随后就到。”宋准应下,衙役离开了,他在停尸房里转了一圈,都没有再看见柳晏的身影,停尸房里唯有屋檐下开着的一排小窗,难道他是从那窗子离开的?
令狐朝此时开口了:“别找了,他肯定早就跑了,你快去赴宴吧,别让县令等着,我也该回去了,配一下这银针上的毒。”
“也好,那我那边散了再去河边寻你?”
“行。”令狐朝答应着,挎上药箱走了。
回去的路上,还是细雨绵绵的,遇到了就要收摊儿的鱼贩,几文钱买了半筐不太精神的鱼虾,又在挑着担子的徽州贩子那儿买了些山笋,拎着回了运河边的船屋。
令狐朝刚开门进入屋内,就看见榻上斜靠着一人,手里拿着一个小酒壶在喝酒,再一瞧,竟然是柳晏。
“你怎么找到这儿的?”令狐朝扔下药箱和鱼篓,冷冷地问。
柳晏转头看过来,又喝了一口酒,坐直身子瞧他:“你猜?晦言,这么多年不见,没想到你竟然混成这样了。令狐仵作,这下是有名有姓了?”
“既然知道我有名有姓,你也该知道我早就与鬼樊割席,今后不要再来找我,你我二人注定殊途。”令狐朝站在门边,将门推开,手伸向门外,“请你立刻离开。”
柳晏笑了,将酒壶放下,走到令狐朝面前站定,几乎要和他脸贴脸,他压低了声音,弯腰在令狐朝耳边道:“是晦言与鬼樊割席,又不是与稚言割席。况且你又怎知,你我不会殊途同归?那个宋准,有点意思,我很看好他。”
他抬眼看向令狐朝,带着笑意的眼神里不知道藏着些什么,让人捉摸不透。令狐朝深吸一口气,飞快地从怀中掏出一粒东西塞进了柳晏嘴里,抬起他下巴迫使他将其咽下去,说了句:“去死吧你。”
说完便将柳晏拖出去扔进了水里,岸边水并不深,柳晏在水里扑腾了几下站起身,立刻就伸手压舌根,呕了几次都没将那粒丸药吐出来,冲着站在船头的令狐朝大喊:“晦言!你给我吃了什么东西?”
“断肠散,回去想吃点什么就吃点什么吧,没几天好活了。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也不要去找宋准。”令狐朝蹲下,抓起旁边掉下来的一条死鱼甩到了他脸上,啐了句:“去你爹的。”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晦言!我要你死无葬身之地!”柳晏大喊,捡起那条鱼又扔向令狐朝的方向,但令狐朝已然进屋锁上了门,全然不理会外面气急败坏的柳晏。
过了一会儿,他才开窗探出头,对着已经爬上岸拧着衣服的柳晏说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你也得杀得了我。”说完捡了柳晏放在塌边的酒壶从窗户扔到他身上:“拿着你的破玩意儿滚,不要再出现到我面前。”
估摸着柳晏已经离开,令狐朝才起身去开了门,蹲在船尾收拾着买回来的鱼,刮鳞去内脏,改刀后放进坛子里腌制。几个山笋削干净,拿了年节时存起来的小半只腊鸭子炖着,预备等宋准到了当做宵夜。
此时县里最大的酒楼醉欢楼里,正歌舞升平,宋准穿着一身杏色常服站在王县令身后,与那些商贾们应酬,都是些生面孔,来回说着没意思的车轱辘话,让人不自在,宋准便借口更衣,提前离了席,走到了酒楼门口吹风。
明月高悬,今夜是上弦月,雾蒙蒙的,看不见星星,街上还有夜市,行人不减,不住地喧闹着。
望着那月亮,宋准心头酸酸的,想起幼时与姊妹兄弟们在一起玩耍的日子,长兄手巧,会编细笼,他们总逮了萤火虫放进去做灯笼,睡觉也要挂在床头瞧着。一晃十几年,姐姐妹妹大都嫁为人妇,长兄却已经……
正望着那月亮出神,一辆马车驶近了,停在醉欢楼门口,里面的人下了车,一身华服,宋准看过去,那人竟是黄寅。
“宋县尉来了怎么不进去?”黄寅也瞧见了他,率先问道。
宋准笑笑:“有些醉酒了,出来醒醒神。”
“哦哈哈哈哈哈…”黄寅也笑了,“还以为宋县尉海量呢,那我便先入内了,请。”
“请。”
在外面又站了会儿,宋准才回到宴席上,找到王县令坐在了他身后,麻木地嚼着那些精美的糕点和酒菜。他突然想到傍晚在停尸房时,柳晏说的那番话,“什么叫案子很快就会了结?他知道我们都查出来了什么?”
正想着,上座坐着的那人突然抬手示意众人安静,举杯道:“诸位,今日设宴,大家务必尽兴,不醉不归!”
话音落,众人皆举杯道:“不醉不归!”唯宋准咬着半块点心发愣,反应过来立刻将已喝尽的酒杯举起,随周围人一同做出饮尽杯中酒的样子,待宴席上又恢复了吵闹,他才走到县令身边道:“王县令,我身子有些不适,能否先离席?”
王县令点点头:“去吧,千万注意身体啊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