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都乔装打扮换了不显眼的衣服,潜到染坊巷那间织坊的后街,四下查探后爬上了房顶,观察着院中的情况。
这时候女工们已经开始上工了,织锦纺纱的声音有规律地响起,她们也不怎么说话,都在安静地做自己手上的活。
看了许久,正以为不会有什么结果的时候,有些女工开始唱起一支歌,渐渐地大家都参与了进来,轻声唱着。
宋准听着那歌词,仿佛是这样的:
“娘娘邀吾采茶哟,卖茶换回吾嫁妆;吾家囡囡眯眯哭,唤吾周娘娘。周娘娘哎,尔为何不说话,周娘娘哎,吾还想再归家,吾还想再归家……”
听清了那歌词,宋准和令狐朝对视一眼,都觉得其中有别的含义,这时院子里突然出来了一个女工,抬头向他们的方向看来,二人立刻跳下了房顶,离开了织坊的范围。
“她们唱的歌听起来让人觉得有些凄凉,感觉哪里怪怪的。”宋准说。
令狐朝微微皱了眉,低声道:“这是清商乐中的侧调,商声又略下裂,到了第三叠本该走南吕均,但却强入了黄钟煞尾……”
“啊?什…什么黄什么尾?”宋准听得一头雾水,全然不懂他说的是什么东西。
令狐朝从怀里掏出来他的记簿,翻到前面的琴谱对他说:“这种手法,前朝乐工常用来指代方位,工尺谱上那些被强调的音里,可能就是一个重要信息。”
他说着,拿出记笔在纸上写下她们所唱的曲调,破碎的音组合排列,每隔三音便暗合了北斗方位。
不久,他看着那页工尺谱,幽幽地说了句:“北三十里,七星坠处。”
“北三十里?那是什么地方?”宋准问。
令狐朝摇了摇头,又说:“不知道。我也不确定是不是我多想了,但那曲子无论是词还是调式都不太对劲,还是要查一查。”
“这好办,我易容混进去,跟她们打好关系套话就好了。”
“这法子倒可行,但是你易容的话…她们中有人见过你,怕是不妥。”令狐朝又摇了摇头,说,“让稚言去,他易容起来得心应手,又会变声,做起来稳妥些。”
“他能同意吗?”
“不同意也得同意,走,去吟兰苑。”令狐朝说完就往回走,宋准在他后面亦步亦趋地跟着。
抄了近道,不多时就到了吟兰苑后街,此时吟兰苑正是关门歇业的时候,前门是进不去的,不过柳晏曾给过他们后街角门的钥匙,方便了很多。
二人从角门进去,从暗道里直接进了柳晏的房间,暗道口打开,屋里门窗紧闭,静悄悄的,只有柳晏睡得很沉的呼吸声,他在榻上四仰八叉地躺着,一只手和一只脚都伸在被子外面,悬在榻边。
“稚言,醒醒。”令狐朝在榻边推推他,他嘴里咕囔着“嗯~别闹”,翻了个身继续睡。
于是令狐朝俯身离他近了些,用契丹语不知道说了句什么,柳晏猛地睁开眼坐起身,宋准还没有看清,一把刀就抵在了令狐朝脖颈上。
看到是令狐朝,柳晏松手躺了下去,刀掉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他用手捂着眼睛嘟嘟囔囔说:“啊,晦言,怎么是你啊,大清早的开这种玩笑不好。”
“啊欠~”他打了个很长的哈欠,黏糊糊地说,“昨晚太累了,让我再睡会儿,桌上有点心,饿了就去吃,啊。”说完又躺下去,还不忘拽拽被子。
令狐朝坐在榻边一把把他拽起来,晃了晃他的身子说:“有件大事需要你去办,而且只有你能办到。”
“啊?什么啊?捎信一百买菜二十杀人十万灭门百万。”柳晏困得睁不开眼,报菜名似的说了一堆价钱,“鬼樊楼的价,你不是清楚吗,啊欠…请楼主办事,再添一倍就是了。”
他晃晃悠悠地向前栽倒下去,正趴在令狐朝肩膀上,被令狐朝扶着肩膀推起来,他又往侧面倒去,结果头撞在了床栏上,立刻清醒了。
“啊!好疼!”柳晏捂着脑袋,十分委屈地抱怨,“呜呜呜,好疼……你说要我做什么,我去就是了,不收钱。”
令狐朝拿开他捂在脑袋上的手,额角磕红了,两眼泪汪汪的。
“好了好了,不是故意的,给你敷些药吧,别哭了啊。”令狐朝轻声安慰着他,从怀里拿出伤药来倒在那处发红的皮肤上,跟他说,“想让你扮女装去织坊打探一下消息,我们刚从那边过来,那些女工唱的歌里有蹊跷。”
宋准将他昨日的发现和那些女工的唱词给柳晏讲了一遍,说:“我和令狐兄商议,觉得这件事有你相助的话,会更好些。”
“这样吗…我去就是了,要什么时候去?你们在哪里接应?我都需要做什么?”柳晏问。
“当然越早去越好,你就说你是去找工做的,进去之后和其他的女工搞好关系,问问她们知不知道那个小女孩儿的事儿,问问她们那歌是怎么回事。”令狐朝说着,拿出记簿上的工尺谱给他看,“看这个,这个指示你看得懂的,就是不知道是不是我们多想。”
宋准又在旁补充道:“我去这上面指引的方向看看究竟是什么,分头行动,令狐兄随稚言同去织坊吧,她们没见过你们,不会打草惊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