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只有当周遭的事物都沉入一片漆黑之中,神魂所及也只有自己和手中的剑,他才能认真地去感受和撼天之间的联系。
如此紧密,如同血脉相连,难舍难分。
胸中的律动似乎也传达到了撼天之中,形成一种奇妙的共振,让死去许久的撼天再度复苏。
不仅是撼天,和它一同复苏的似乎还有其他的存在,有的远在天边,有的近在眼前,但毫无疑问,如今的撼天充盈着的力量是如此澎湃,就好像能再度劈开一个寒江天。
当归只觉得心跳得很快,不知道是激动还是什么,玉石做的躯体竟然像是有了血肉一般,他举起撼天,只是轻轻一划,就将面前的漆黑划破,泄露进天光,在那阴影之后,是乌衣惊讶的脸庞。
原本该是惊天动地的一剑,却因为主人的克制而轻轻落下,当归用剑支住身体,他的心跳还是很快,就好像难以供给他如今的身躯而在拼命搏动,他因此觉得全身乏力,也没心思去想刚才是怎么回事,刚想往前走一步,先炫耀一下自己破了乌衣的阵法,就脚步一软,直往地上掉。
所幸乌衣迅速上前,在他和黄沙亲密接触之前接住了他,再次搭住乌衣的手臂时,当归有些懊恼,最近好像一直需要人扶。
他想张嘴说说刚才那奇妙的感受,话还没说出口,就听见了清脆的一声,像是什么东西裂开的声音,他有些疑惑,却看见乌衣脸上堪称惊恐的表情,也完全是他没见过的样子。
是我出什么事了吗?当归想问,却没法发出声音,低头一看,却看见自己胸前的玉石碎屑,伸手一摸,在脖子上摸到了蔓延出来的裂缝,而源头就在他的胸膛。
原来是我碎了。比起惊恐,他更多的是惊奇,甚至还有闲心朝乌衣比了个“哇”的口型,却被对方用眼神狠狠地剜了一眼。
即便是乌衣,也没怎么见过这种场面,他甚至开始怀疑起是不是自己刚才不小心碰到了他,玉石是温养神魂的上好介质,若非遭到外力暴击,一般是不会碎的。
他小心翼翼地扶着当归,将他掉落的碎片悉数收起,试图像缝补灵魂那样去修补碎裂。
可当归胸口的破裂实在是太大了,甚至无法用黄金填补,好像动一动都能碎得更彻底。
当归也不敢动,他想了想,试图用神魂向乌衣传达信息:“我觉得我可以暂时到撼天里面去。”
他不敢动,就只能用眼神示意,颇有些滑稽。
没把剑都是现成的神魂容器,只是不像玉石那般能够显化身形,但作为暂时的策略还是可以的。
乌衣点头答应,眼前的人就突然缩小,变作一个快要彻底碎掉的玉雕,乌衣撕下一截衣摆,将这个玉雕小心包裹起来。
已经住到撼天里面却不得动弹的当归立马在他脑海里喊道:“哎呀,可别忘了我呀。”
失了依托,撼天剑静静地躺在黄沙之中,完全看不出里面寄宿了一个神魂。
乌衣面色凝重,将玉雕小心收好以后,又将撼天捡起,当然也没有忘记还在湖畔的剑匣。
突然又没了躯体,当归还真是不适应,若不是学会了神魂灵视,在撼天剑中看不见摸不着也太可怕了。他看得出来那玉雕对乌衣意义非凡,但他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说节哀也挺怪的,玉雕是他自己的模样本身就挺怪的。
想了半天,当归只憋出来了一个“对不起”。
乌衣的脸上又重归了平静,他垂下眉眼,好像并没有听见他的道歉,只是平静地说道:“我再给你做一个玉雕。”
不知道是不是和当归心领神会,乌衣并没有将撼天放入剑匣之中,而是拿在了手中,长剑无鞘,他就用布条缠住剑身。
见识到乌衣那身漆黑的长袍好像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即便是被撕下一块,一阵黑影翻涌,外袍又重新变得完整,当归突发奇想:“你的衣服不会是你的羽毛吧?”
乌衣缠剑的手丝毫不停,面色也毫不改变:“你猜。”
噫,居然学会反问了,当归一阵唏嘘,可惜对方并不能听见。
意外的是,当归以为他们会回到幽谷中,没想到乌衣方向一转,去了别处,他不知道这是哪里,只是从周遭路人的闲聊之中听出来了,陵城。
陵城,顾名思义,因挨着一座陵墓而得名。墓中似乎是一位古代的皇帝,可惜随着仙途广播,人世间建立的极权也随之瓦解,这座陵墓就是那时遗留下来的产物。
凡人们对于修士已经见怪不怪,对于穿着奇怪遮遮掩掩的人更是习以为常,他人自有隐藏身份的理由,做生意的最忌好奇。
不知道是不是地底下那位古代帝王的影响,比起当归曾到访的城池,陵城显得有些肃穆,路边的小贩都不敢大声吆喝,矜持地退居在院墙之下,生怕打扰到路过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