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不过是无数个荒谬的事情以最合理的方式出现。
星历2999年7月31日,有着近30年驾驶经验的沃尔夫机长迎来了他人生中第7次飞行事故——有人劫机。
劫机犯手拿短刀,劫持住一名乘客,要求飞机长让出驾驶位。机长当机立断,锁住驾驶舱门,谁知道这个疯子驾驶飞机会干什么!不幸中的万幸是,劫机犯是初次劫机,经验尚不丰富,行事慌乱。机长略微调整飞机飞行,整个机舱狠狠一晃,站着的罪犯连同人质一起摔在地上。
客舱里突然传出一道声音:“快点按住他!不能再让他站起来!谁知道他是不是想让我们一起陪葬?”
众人如梦初醒一拥而上,飞快地制服了罪犯。飞机顺利降落在阿姆斯特朗。
“感谢!非常感谢您!林先生!”机长沃尔夫激动地握着林见鹿的手。
“如果不是您带头制服的罪犯,还不知道要闹出多少事情!”
刚才飞机上石破天惊般的声音就是林见鹿说的。这位林先生看起来20出头,很年轻。偏长的头发是白色的,却有着浅琥珀色的瞳孔。由于他浑身风尘仆仆穿着随意,衣服背包都有磨破的地方,沃尔夫机长觉得他不像是有时间去理发店漂发的人,那么大概率就是做过基因编辑。再往后沃尔夫也懒得深究了,素昧平生的一个人,何必浪费脑力。
“怎么不谢我?我也帮了不少忙呀。”又一个人凑过来。
此人手里把玩着一把小刀,正是劫机犯刚才手持的那把。他头上压着一顶紫色的鸭舌帽,露出几缕黑色的发丝。紫色的卫衣外穿着满是口袋的黑色的皮夹克,牛仔裤破破烂烂。看起来似乎是个随性不羁的路人,看不出具体的年龄,但阴影下的那张脸却让人笃定,这不是个好拿捏的。最好,最好,不要惹他。
他玩刀时比刚才的劫机犯更有亡命徒的气质。浑身上下每一处都散发着自由以至于孤独的气味。
沃尔夫机长朦朦胧胧地感受到了这一点,但他向来乐天,否则也不会在经历了6次,哦,不,现在是7次了,飞行事故后还能安安心心的当他的机长。一个击败了劫机犯的人怎么可能会是坏人呢?
“哦,对,没错,是的!”沃尔夫机长有点过于激动了,“还有您!感谢您飞快地夺下了罪犯的武器!这位先生,请问怎么称呼?”
“嗯,让我想想。”鸭舌帽思考了一下,仿佛这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
“就叫我Z吧。”
这可真是个奇怪的名字。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自人类社会进入星际时代后,世界之大又翻了几个倍,奇怪的人更多了。取个字母当名字不算什么稀奇事。
“还有一件事,外面警察已经到了,我们马上就要打开舱门。因为这次情况有些特殊,应该没有办法直通机场。”
林见鹿问:“我们现在在哪里?”
沃尔夫回答:“我们现在在阿姆斯特朗。原本的计划是从蓝调地起飞,到达极夜城,因为事故我们被迫降落在了阿姆斯特朗。”
“啊,蓝调地,我怀念那里的酒。”Z先生感叹。
林见鹿说:“那我们该怎么离开?”
“没关系!我估计机场的人会过来接我们!”沃尔夫机长非常的热心。
“看来机长你非常喜爱这份工作。”林见鹿说。
“当然!开飞机很有意思!我从小就梦想着当机长!”能实现儿时梦想的人不多,机长是个幸运的人。
机长按下舱门开关,打开了飞机舱门。机长轻咳了两声,朗声道:“欢迎来到阿姆斯特朗!”
风猛烈的灌进来,吹散机舱内不安和躁动的心情。
阿姆斯特朗正值夜中。
极目望去是无穷无尽的荒原与沙丘,以及天上零星的几颗星子。土地荒芜,偶有裂缝中生长着枯黄的草,露已生霜。目之所及唯一能看到的建筑物便是眼前的机场,它孤独的矗立在这片荒芜的土地上,吞吐着往来的客流。
阿姆斯特朗的城市在地下。这片土地上偏僻,贫瘠,荒芜。而土地下却有着川流不息的地下河。于是流亡在此的人们为了生存,不断地向下挖掘。他们思考,创造,他们曾经遨游星海,现在探寻大地。他们总能找到好办法,关于飞天遁地的传说。
“Z先生,那把小刀是证物,应该交给警察们。”沃尔夫机长提醒。
Z最后一次转了次小刀,干脆利落地交给了机长。
飞机的乘客们已经疏散下来,警察也到达了。林见鹿突然道:“有一件事想问一下,有什么办法可以快点离开吗?我有急事。”旅途中的人大多都有要事在身。
“可能要耽误一点时间,警察可能要问你一些问题。”沃尔夫机长明显经验丰富。
“但是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沃尔夫机长又道。
“比如你可以结个婚。”
看见林见鹿疑惑不解的眼神,沃尔夫机长解释道:“近几年永无星的结婚率越来越低,偏偏各地还要提交指标,为此想出了各种各样的办法。如果你想领个结婚证,机场不仅有快速通道,还能解决你各种各样的问题。经常有人为了解决问题去领证,反正这年头结婚证含金量一点也不高,上面也不查。多婚重婚的一大堆。你可以找个人一起领证。”
话毕,他又吐槽了一句:“其他的行政效率都特别慢,就拿这次的劫机来说,除非天上再建一个太阳,否则没十天半个月结不了案。”
根据就近原则,林见鹿不动声色的瞄了一眼旁边的Z。
沃尔夫机长立刻道:“阿姆斯特朗承认同性婚姻。”
Z笑了。
“怎么,想和我领结婚证?”
林见鹿:“如果你同意的话,毕竟我也不能强迫你去。”
“可以,不过得给钱。”Z十分爽快。
“哦,还有一张离开这里的飞机票。”
“当然。”林见鹿也没有意见。
沃尔夫机长飞快地拦下一位工作人员道:“这两位先生一见钟情,想要结婚,麻烦你带他们去一下登记处。”
工作人员的大脑还没来得及思考一见钟情以至于想踏入爱情的坟墓这件事有多离谱,就已经被两个字狠狠的占据了。
业绩!
这是活生生的业绩啊!
工作人员女士立即将人拉上摆渡车,生怕人跑了,油门一踩就向机场内驶去。
林见鹿望向窗外,阿姆斯特朗的夜依旧深沉,没有醒来的迹象。深邃的天空上只有几点星子,天空上没有月亮。
人类早已离开了地球。究竟是因为向往宇宙的浩瀚与神秘,还是因为地球环境恶化被迫出逃已不可考,无数的历史散逸在时间的长流中,日与月也不过是古老的传说。
自从6611号星舰坠落在这个黑暗的星球上,这座无名的星球有了她的名字——永无。
永无星没有太阳,人们就自己造了个太阳,于是大地上就有了光。有光就有影,总有光照不到的地方。蓝调和极夜都讲述昼与夜的更替,顾名思义,蓝调地有美丽的黄昏,极夜城没有白天。而夹在中间的阿姆斯特朗,自然也就夜长昼短。林见鹿不清楚这座城的历史,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如果不是这场意外,他甚至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一座这样的城市。
这就是旅行的意义吗?林见鹿思考着。
沃尔夫机长仍留在飞机旁与警察交谈,车窗内,他的身影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直至看不见。
从此他们再没见过面,甚至连记忆也被时光抹去,仿佛从未存在。
阿姆斯特朗的机场在夜色下发着光,它的外形是由玻璃和钢铁建造而成的四棱锥,有着极高的透明度,漫步其间外面的风景依旧清晰可见。
工作人员女士轻门熟路地带领两位游客到达登记处,前台坐着一位小哥,正在和人打电话。
“结婚?我恋爱谈的好好的为什么结婚?知道现在离婚有多难吗?恋爱能分手结婚你能离吗?还有你知不知道现在重婚率有多高?我就在这工作我能不清楚?为了指标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什么事都能做出来!我前几天就遇到一个同时跟8个男人结婚的女人,现在要和第9个男人结婚!当然给她过了,反正不关我事,查也查不到我头上。总之别再指望我结婚了,异性恋就不应该结婚!他们现在开放同性婚姻图啥,图的不就是结婚率嘛,除非哪天他们开放和宠物结婚,我拎着我家猫狗三妻四妾五房长长久久,否则想都不要想!”
工作人员女士轻咳两声,提醒道:“注意点,有客人。”然后她又凑近点小声说:“记得给我算业绩!”
前台小哥这才反应过来,挂断电话回到工作状态。他接过林见鹿和Z的证件,看都不看一眼就塞进机器中扫描,打印机开始工作,结婚证很快就印出来。他拎起长方形的永无星民政局公章,哐哐两下盖完,两片薄薄的结婚证就这么落到了林见鹿和Z的手中。
前台小哥人机般棒读:“祝,新婚快乐。蜜月旅行往左走,跟着箭头。”
林见鹿和Z按照前台小哥指引前往下一个打卡地点。然后他们遇到了一个巨大的难题。
“我说,我们下一站该去哪?”林见鹿问。
“你有什么想法吗?”
“不是你急着先走嘛,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和劫机的人是同伙呢。”
林见鹿无奈:“这真的只是一个巧合。”
Z没有再问。他说:“我说了,一张离开这里的机票,再给我转点钱。我现在身无分文,连来这的机票都是中奖中的。目的地随意,你来定就行。”
林见鹿点点头。他转头向机场服务人员说:“麻烦买两张离发机最近的票。”
Z不动声色的压了压帽檐。他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阿姆斯特朗,警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