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见鹿回过头,看见那只肥硕的老鼠被人一铲子拍死。乌溜溜的眼睛盯着他,身体一下一下地抽搐,溅出鲜红的血。林见鹿想,如果饿极了,这里的人会不会吃了它?
他静默地观察着这座城。他觉得这里的人和老鼠也无甚区别。人们和老鼠一样建立分红明确的密集巢穴,一切出自本能的生存需要非大脑的思考。建筑在此刻以一种原始的形态向上生长。林见鹿似乎能感同老鼠的身受。它发出怨念:“你们为什么要打死我?”
林见鹿回答:“因为你不是人。你传播疾病、瘟疫和寄生虫。”
老鼠当然不会反驳。它死了。
斯凯发现林见鹿落了单,他喊道:“喂,你怎么了?”
林见鹿目光游移着,他要找借口搪塞过去。他的视线落在一旁堆积的破布上。
他说:“那些是什么?”
斯凯看过去。他回答道:“哦,那是送给索西尔的花。”
花朵由浆洗地发白的破布折成,颜色不一,全都蒙着一层灰色。废墟之上没有鲜花。
斯凯说:“大人们说是索西尔建立了废墟,这是纪念他的花。”
Z走过去,抬头看花朵后面的大铁块。铁块上写着模糊不清的字。
“纪念索西尔”
林见鹿也走过来。
“我知道他。他开发的量子技术被广泛用于宇宙战争,造成死伤无数。他本人也因此而痛苦。”
科学与技术当然无罪,它们本无善恶。人们用掺杂着欲念的手伸向他的索西尔亲手打开的潘多拉魔盒。人人手捧光鲜亮丽的正义,满怀希望地走向罪恶。
战争总会死人,善良的人因此痛苦。良心不断地谴责索西尔,才识化作刀子搅动他的心脏。他放弃自己拥有的一切荣誉,自我放逐,在宇宙流浪。
在流浪的过程中,他遇到了无数因为战争而流离失所的人们。没有任何书籍或者记录说明他当时看到了什么,又想了什么。总之,他开始筹划建造废墟,给予人们一个居所。人们因此而聚集。
时光不过弹指间。索西尔去世,战争结束,而废墟留存至今,证明有人来过。
如今废墟早已不是最初的模样,无数后人为它添砖加瓦。可人们依旧记得,在那个一无所有的年代,有人为他们撑起希望。
破布做成的花朵静静地躺在“纪念索西尔”的铁皮前,制作手法良萎不齐,有的都已经散开。
林见鹿问:“索西尔的尸体埋在废墟吗?”
“烧成灰倒宇宙里了,他自己要求的。”
Z道:“听起来是个不错的结局。”
废墟左右就这么点东西,看久了也无聊。他们很快回去。席琳妈妈做好了饭,爸爸也特意赶回来。他们把孩子们赶一边单独分一桌,然后在路边那个从隔壁老王家借来的桌子上招待客人。
“席琳这丫头也算因祸得福了。”席琳爸爸说。“死丫头走了正好,放废墟我还但心活不长。”
林见鹿问:“席琳那么有精神的,怎么会活不长?”
“唉,还有什么,宇宙病呗。”
Z想起什么:“头晕?”
“是啊。”席琳爸爸说。
“席琳那丫头从小就头晕,看来看去也没啥毛病,只有这个可能。”
席琳妈妈附和道:“我们这个地方又破又小,本来发病的人就多。又治不好,只能自己熬着。”
席琳爸爸说:“治啥啊,隔壁医生没一一个靠谱的。”
“说的也对。”席琳妈妈说一边将碗里的肉片挑出来端给孩子们。“庸医,奸商。早该死了。”
吃过饭,林见鹿和Z向席琳的爸爸妈妈道别。孩子们好奇地张望着他们,眼睛忽闪忽闪。他们的爸爸妈妈说:“路上小心啊。”
Z的方向感很好,路走过一次就能记住。他领着林见鹿往租的房子走。半路响起教堂的钟声,在鳞次栉比的建筑物中传来,房屋为之共鸣。那是有人去世的声音。棺材被送进教堂,安魂曲的乐声吻过他的灵魂。在此处逝去的亡灵是否都得到了安眠?没有人知道。就像没人知道意外会在何时何地到来。
废墟的灯光突然闪动起来,接着熄灭。一片黑暗中,林见鹿踩空了脚。轰的一声,是人落地的声音。
Z惊愕道:“林见鹿!”
黑暗中传来林见鹿吃痛的声音。他说:“这座城市好像和我有仇。”
Z道:“别说有的没的了。你现在怎么样?”
“没事,不用担心。摔得不重,就是头有点晕。”
Z道:“你的毛病又犯了。”他摸索着向林见鹿走来。“你在哪里呢?”
Z打开手机的灯,灯光照亮一小片黑暗。林见鹿说:“我在这里,你小心点过来。”
这时Z才发现,林见鹿双目失神,冷汗连连,完全不像是没事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