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莫忧提前离开了众妙之门。
他神魂一从众妙之门脱离回到孱弱的肉躯之中,那些被抑制下来的副作用终于找上了他。
“咳,咳咳——”
他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倒在地上,咳得撕心裂肺,撑在地面上纤细手臂止不住地颤抖。
真疼啊,自他迈入合道之后,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这种神魂撕裂的剧痛了。
痛到思维开始混沌,对躯体一切的感知都仿佛隔了一层雾,逐渐模糊起来。
可他的意识却无比清醒。
他听到了风拂过树梢的声音,光映照在露珠上的气味,人声交谈时传来的刺痛,乃至手掌撑在地面上像是陷进沼泽中湿腻的触感……
这种海量的、错乱又通感的信息还在不停歇地挤进他的脑海中,如同洪流决堤冲了进来。
不仅是自然万物的变化,还有范围内一切智慧生物的刹那念头、所思所想、所言所行、乃至过去记忆和存在的痕迹。
同时,这样的范围还在不断扩大,从北辰山、到周边的山脉,乃至整个星宫。
如此庞大的混乱嘈杂信息让齐莫忧感觉好像有万千钉锤凿击着他的头颅,神魂疼痛到都在魂海中挣扎翻滚。
眼窍、耳窍、鼻窍有热流流下,这是肉躯崩溃地前兆。
但他硬是撑了下来。
“咳——”
齐莫忧捂唇,强行将涌上喉咙的铁锈气咽了下去。
溯鉴破了他的道心之后,心魔引果然反噬了。
或者说,这才是修炼到这个层次心魔引真正的状况。
当一个人,一个有自我意识、神魂强大、思维敏锐的人,不分昼夜、不分场合、无法控制地接收一切意义上的信息,即使神魂能够保持完整不崩裂,他又能真的能明白什么才是“我”吗?
所谓的他心通,这个“他”可是指代的一切事物。
好在,恰巧是最重要的视觉被须臾之毒“吞噬”,在一定程度上减少了冲击神魂的信息。
齐莫忧早已经历这种情况无数次,他强行将自身的部分意识剥离,留下大部分神识去镇压接收的信息,勉强恢复清醒。
而现实中只过了不到五息的时间。
蚀鬼神魂正注视着齐莫忧的一系列反应。
“你心魔引反噬都到了这种程度了?只是进入众妙之门就会让你变成这样?”蚀鬼眼中浮起几分讥诮。
众妙之门中重伤或者死亡都不会影响现实,最多只是让修士精神疲惫虚弱一段时间。
但齐莫忧的反应显然不止如此。
蚀鬼没有跟着他进入众妙之门。
他不能,或者说不敢。
诚然溯鉴器灵不会在意进入众妙之门的修士是何种身份,或者来自哪里。
但是像蚀鬼这种先冲击星轨城大放厥词挑衅少宫主,后冠冕堂皇地在星宫宗门内进入众妙之门这种情况……
天枢尊者不冲过来当场给他一剑,那确实有些说不过去了。
白发少年没有反应,自顾自地调整呼吸。
蚀鬼等了一息,按捺不住伸手,声音不耐:“眼睛瞎了后,现在耳朵也聋了?!”
就在那只手即将碰到如同霜雪般白发的一瞬间,齐莫忧骤然抬头。
“住嘴,生蛆的畜生。”他冷冷地道。
大概是他之前表现出来的软弱实在是太深入人心,以至于蚀鬼第一时间不是动手,而是惊怒:“你说什么?!”
“听不懂么?那我重复一遍。”
齐莫忧一字一顿地道:“你这头一半生蛆一半是贱骨头的畜生,我真的忍你很久了。”
空气安静了刹那。
“……好,很好,你真的很好。”
原本表现得很冷静,甚至试图玩一手金蝉脱壳置死地而后生的蚀鬼剧烈喘息,面若癫狂,每个字都浸满杀意:“我改变主意了,我要剥了你的皮埋在天都底下供万人践踏!我要把你一半的肉煮熟,一口一口给你喂下去!我要把你的魂魄抽出来,”
“怎么开始说大话了呢?”
齐莫忧的嗓音微哑,语气是有些怪异的平静,可吐出来的每一个字每一个词都直戳蚀鬼的心窝:“生气了?”
“你生气什么呢畜生?”
“难道我说错了?贱骨头。”
“你亲哥哥,枯骨冢的上一任首领死在我手里的时候,你不是抢着把他骨头砍下来,做成骨剑献给我么?你不是一直磕头说你和枯骨冢会永远忠诚于我,违反的话将天诛地灭愿意一起永世不得翻身么?”
白发少年幽幽地道:“果然只剩下一半脑子的人记忆就是不太好。”
“这就忘记了?”
“你?!”
像是有一把寒冷的剑从蚀鬼的天灵盖直直插进脊椎,寒冷彻骨,让他一下子清醒的同时整个人也冻僵了。
他甚至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暴怒的神情凝固在脸上,半张开着口,看上去格外滑稽。
他犹自不可置信,甚至想骗自己是不是这小畜生对他使用了心魔引,种了心魔。
但炼魂境界的心魔引怎么可能影响到他?!
蚀鬼想要逃离这里,可他的神魂却像是被一张无形的巨手摄住,别说动弹了,连神识都探不住去,整个人就像是被开膛破肚封死在瓦罐里等着被煮熟的鱼。
“是你……”
“是你!!”
为什么会是你?!
他的声音因为恐惧变得尖利,因为绝望头脑和思维都开始凝滞:“你夺舍了他?你居然通过这种方式逃避须臾之毒?!”
“夺舍?”白发少年嗓音轻柔,“我要夺舍怎么会夺舍这样一个下一秒就要死的破烂身体,怎么也得李涟心那个层次的肉|身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