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栖野抬头看了林均许一眼,林均许解释道:“栖川和你父亲不一样,他身上没有对于元衡的感情,所以他在某种程度上比你父亲更危险,你父亲能听话的呆在牢里,你哥哥却未必,他并不像表面看起来这么温顺。”
陆栖野点头,他一直觉得哥哥是在努力扮演一个称职的将军,一个优秀的儿子,一个合格的哥哥,他的一举一动就像是预先设计好的,他是在循规蹈矩演绎着众人心中陆家长子该有的样子。
可陆栖川才是第一个提出一战永逸的人,陆晁对战争的厌恶,根源上是他打的仗太多,他怕了,而陆栖川是因为他看透了战争的本质,战争不过是贪婪者的血包。
“当初你父亲让元焕想办法把栖川弄到大牢里,为的其实是看住他。在晏离鸿离开后他对战争的厌恶疯长,如果这次是他带兵,他会毫不犹豫杀掉元煜,他不在乎政治的博弈,他只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
的确,这才是真正的陆栖川,是褪去所有身份顾虑后的陆栖川。
“不过你也不必多想,你没做错,如今留着元煜还有用,只有他活着,我们才能找到江阮留下的蛛丝马迹。”
闻言,陆栖野的眉眼微微一震,他发自内心觉得可笑。
江阮的动作竟然干净到了这种程度,直到他出牌的时候陆栖野才知道他手里还有牌,而他甚至在赌陆栖野会意气用事,想借他的手毁掉自己留在元煜身上的线索。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把一切预演到这个地步,江阮像个怪物。
“我之所以觉得此事和元煜有关,是因为你告诉我元煜一直恨着元焕。”
林均许话题一转,陆栖野也顺着他的话回过神。
“在年轻一代里,栖川是元焕最好的助力,偏偏他们二人像极了最初的元衡和你父亲。你父亲虽然对现在的元衡生了怨怼,可他能有今天靠的的确是元衡,他想要栖川沿着他走的路再活一遍,这是他能给你们选出来的最好的人生。”
林均许微微叹气,“而只要陆栖川活着,整个陆家就会继续押宝元焕,因为和元煜相比,元焕的胜算更大些。这已经不仅仅是情谊了,更是一桩生意。”
所以这世界上最想让陆栖川死的人,是元煜。
他要断了陆家的念想,同时切断陆家和元焕的捆绑关系,他甚至不需要陆家转投他的门下,他只需要元焕元气大伤。
可陆栖野觉得不止于此。元煜那日的话像是一声声回响的警钟,他的直觉告诉他元煜对陆栖川还有其他情绪,不过他没有说出心里的想法,他点了点头应道:“我明白了,我会让手下的人盯紧元煜。”
看着眼前的陆栖野渐渐恢复理智,林均许向后退了一步坐到了陆栖野对面的椅子上,陆栖野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了他还想问什么。
“京观救下含章后,含章透露晏离鸿带着他去了一趟遥州,所以我们下意识以为晏离鸿是去替江阮踩点的。我们把整个军队集结在了遥州城外,结果江阮打了崇州,温书让死在了城破的那一天。我不想再让京观操心,就把含章带回了自己的营地,后来我们到泯川江旁安营扎寨的时候,他不见了。”
陆栖野顿了一下,他甚至不敢抬眸看林均许,可眼前的人却道了一句“继续说”。
“我本来是把他托付给檞枳的,檞枳基本走到哪都把他带着,他也很听话,可那一天檞枳替我去送给陈京观送了个东西,再回来的时候所有人就都找不到林含章了。”
“去送什么?”
林均许的问题几乎脱口而出,陆栖野一时间有些发愣,“母亲送回来的手书,上面写了元衡出兵的具体计划。我事先同京观说了,后来觉得不妥帖,就把原信送给了他。”
陆栖野说话时瞧见林均许的眉心慢慢攥在一起,他开口问:“您是想到了什么?”
林均许没回答,半晌后摇头道:“就是觉得有些巧。”
陆栖野点头,“是啊,不过这事也怪我,当时我应该自己去的。”
林均许缓缓摇头,“不是你的问题。”
林均许说完这句话后一言不发,他目光凝结在思绪的某一处,陆栖野不禁抬头瞥了他一眼,林均许对他宽慰地笑着。
“那孩子命大,梅椿生他的时候就不容易,可他还是活下来了。算命的说他生关一过死关即消,这辈子能杀他的人只有他母亲。”
林均许叹了一口气,脸上的愁云慢慢消散,陆栖野没有接话,他起身朝林均许走了几步,跪在地上磕了个头。
“我会把他找回来的,我发誓。”
林均许知道陆栖野执拗的性子,他嘴上说着“好”,伸手将他扶了起来,替他拍了拍膝盖上的土,用胳膊将他往自己怀里搂了搂。
“这些日子不见,瘦了些,我都能抱住你了,你母亲要是见到你要心疼的。”
陆栖野低着头笑着,“最近不方便回澄州,我打算过些日子接她回禹州。”
说到这,陆栖野扭过头看着林均许,“我想在禹州重新练兵,不是以马场的形式,是练我自己的私兵。马场负责了北梁大部分驯马的任务,士兵的主要精力集中在日常跑马,这次打仗我能看出来他们大不如从前了。”
林均许没说话,他示意陆栖野继续。
“既然元衡不给我兵,那我就自己练。北梁的昌安营不是靠国库堆起来的,它是我陆家两代人的心血。既然父兄可以,那我也可以,下次打仗我再也不求人了。”
陆栖野最后这句话几乎说得咬牙切齿,林均许伸手捏了捏他的肩膀,怀里的人松弛了些。
“可以,反正你也没有任官职,元衡暂时管不到你。不过昌安营你打算就这么给元煜了?”
陆栖野冷笑一声,“明明能打得很漂亮的仗他打成这样,元衡就是再溺爱他也不会让他掌兵权了。”
林均许应着陆栖野的话,“若是你打,你会怎么做?”
陆栖野目光一滞。
“如果我是元煜,我会在江阮没撤退之前就进场,借着混乱先收拾陈京观,然后迅速攻下城门,让那些叛逃的人从朔州城里面杀出来。”
“那些人会听你的?”
陆栖野轻笑道,“他们跑出来不就为了一个前程?斩江阮首级者,改日我称王,他就是下一个陆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