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现下宫中是何景象,帝师都不该就这么躺在这张床上,于是撒开身上的褥子就要下榻。
偏偏因着晕了一遭,此刻睁眼身体也没有好全,胳膊腰间皆是使不上力。差一点又倒了回去。
他只半身起来,双眼环视了一圈,此刻殿中一人没有。
阮进玉闭上眼,缓吸了口气,终是蓄了些力足以支撑着身子下了这塌。
殿外守了人,此人他也是识得的,是昔日里跟在太生殿管事公公手底下的一名太监。阮进玉那时日日都需去上一趟太生殿,这位自然同他算是熟面容。
“赵公公。”阮进玉咳了声,拉回声音唤上了他一声。
“大人可算是醒来了,”赵公公依旧如之前一般恭敬,“身子可还有不舒服的,奴才去叫太医来。”
“赵公公,进来吧。”阮进玉侧了些身子,示意他入殿。
怕是晓得他醒来后会有各种问题,赵公公没有推拒,半低着头恭敬的迈着碎步依了他的话入了殿。
和阮进玉原本脑海中闪过的各种想法皆不同,这方宫殿大门大开着,除了这么一个小太监守门,再无其他。这个架势,倒不显得他是什么阶下囚。
“你能同我说的,有哪些?”
阮进玉自始至终都温声温气,就连同这个对他格外尊敬的小太监说话也是如此。只是询问,没有质问。
“大人说笑,”赵公公不苟言笑,“奴才只是奴才,大人问,奴才便答。”
于是他还真就有问必答。
地癸元年五月九,陛下因常年操劳国事,积劳成疾,压了许久的恶疾突发,暴毙而亡。
先帝膝下六子,二子尚年幼,外,四皇子礼贤下士宅心仁厚,陛下弥留之际执朱笔于黄绢之上,深思熟虑,意传位之下。
诏书随即便昭告天下,于如今,已有三日有余。
阮进玉,正正昏睡了三日之久。
这是赵公公给阮进玉的说法,也是现下外头昭告天下的说法。
阮进玉听了,犹犹疑了半晌,带着不肯定的语气再次询问,“你说,陛下传位诏书,落下的是四皇子?”
赵公公毫不犹豫的肯定回答:“是的,大人。”
阮进玉此刻就算心中再有疑,也不会再出口,淡默了一会,身子落在椅背上,脑中想起的,是昏迷前一刻,在太生殿外宫廊的场景。
那人是四皇子,骑着马的是四皇子,拿着刀的是四皇子,杀了人的是四皇子。
即位的,也是四皇子。
“大人若是身体无碍,明日起,朝会还是要参的。”
阮进玉压下心中意乱,再抬头,双眼流转,“我身体好似还没大好,恐是不大能上朝,公公能否去同殿、陛下,言明一番。”
赵公公也没多问多想,一口应下,“奴才知晓。”
这天下,算是彻底变了。
看如今这场景,他这个帝师没被一刀抹了脖子,或是还有得救。那么他眼下最该做的事情就是离开宫廷远离朝政。这一切也就与他无关。
至于这皇位上坐得人是谁,又是怎么坐上去的,他都管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