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柳第二日就发现祁不定消失了,房间里乱七八糟,像是有人打斗过。
他用纸鹤将消息带到苍云上,又借助“久”的势力在暗中寻找,直到第二轮筛选结束,“久”慢悠悠告诉他:“三百日夜,包括周围的几座城池里,都没有你师弟的身影。”
说起祁不定的仇人,那可是太多了。
祁不定意气风发时得罪的人数不胜数,魔修憎恨不说,不少正道门派也对他相当憎恶。
祁不定二十岁的时候第一次参加过仙林大比,杀起人来毫不手软,手里的弟子令装满了储物袋,几乎将各大仙门的年轻一代屠戮殆尽。
仙林大比的规矩大家都一清二楚,只是那次太过分,死的修士太多太多。
几位委席都对他愤恨至极,其中一位是风起派长老,参透的道与生命有关,再加上风起弟子只活下来一个,气得当众质问:“祁不定!汝太过狂妄!杀孽太重!要遭报应的!”
祁不定立在中间,孤身一人,面无表情,声音毫无起伏,懒懒掀了一下眼皮,不轻不重落下一个音节:“嗯。”
明明毫无情绪,一同来参加大比的祁柳却听出了一点不耐的味道。
之后祁不定被勒令不许参加任何宗门间大比。
因为得罪的人太多,如今要确定一个会出手的人格外困难。
纸鹤始终没有飞回来。
直到大比结束,时隔一个月终于回了宗门。他立在石殿前推门,温和的气息包裹,走入其中,烛火只能照亮一小片的区域,石壁上刻着雕像,那是历来宗主遗留精魄的承载物,他往深处走,烛火因为他带起的气流轻微颤动。
“不定何处?”
浑厚的气息自深处传来,他顿住脚步,目之所及的烛火一盏一盏灭掉,风涌起,携带着千万年的时光打在石门上,发出回荡的闷响。
黑暗彻骨,所有的半面像在无形中注视着他,他腿一软,刚要跪下,鎏金色气息托住他的膝。
“罢了,命如此。”
他离开石殿后,门缓慢合上,在他的视野里,门缝中可视的所有烛火再次亮起,照亮了雕像的一点底座,而历代的宗主精魄重新陷入沉睡。
他记得,祁不定当时从这里出来时,背后的烛火都是灭掉的。
祁柳用手帕擦了手心的汗,吐出一口浊气。
他总是不自觉地将自己和祁不定进行比较,修为、胆量和天赋,他看着这个师弟长大,看着他从籍籍无名到名扬天下、再到泯然众人。
眼前云气缭绕,朝远处望去,有几座墨色的山峰矗立,还有几位不会御剑的弟子乘着白鹤在云气中穿梭,发出几声惊喜的尖叫,回荡在上空,然后被阵法阻挡,留这一片清静。
他看了一会,直到背后的冷汗彻底干涸,才踱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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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尽海边,有巨大的商船和飞舟游荡,鲛人城依海而建,格外狭长。
之所以叫鲛人城不是因为鲛人多,而是因为这座城池最初只是买卖鲛人的交易场所。
鲛人是最卑贱的妖,按照修士的话来说,鲛人的脑子一半是杀欲,一半是情欲。天赋一般,修炼速度慢,鲛人族的族长甚至是通过肉搏选出的。
鲛人最突出的特点就是貌美,修炼到一定程度可以化人,脱离水生活。
因为过度的捕猎,鲛人少之又少,甚至有了一种可以探查是否是鲛人的术法。
“别走了。”君临扯住他的手腕,“那城门口有阵法,可以探查血脉。”
祁不定点头:“我知道。”
君临抿唇,那就是祁不定不知道他那具身体里有一半鲛人的血脉了。他想说,却又觉得恶心,难以启齿。
祁不定看了他半晌,也没等来君临的下句话,握着手腕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终于意识到君临在难堪什么了。
“是因为这具身体里的鲛人血脉吗?”
君临睁大眼,他说不出来的话就这样被祁不定坦坦荡荡说出来了。他反射性地要去捂祁不定的嘴,压低声音:“你小声点!你怎么知道?”
祁不定眨眼,手心的唇张张合合:“唔唔唔...”
湿润的唇在手心滑来滑去,君临跟被雷劈了一样跳开:“你...”
祁不定却不觉得有什么,甚至说出来还不够。摇身一变,竟然成了个比他矮一个头的小少年,头发上缀着贝壳和珠子,甚至脸侧还有鳞片,活脱脱一个刚化形的小鲛人,他死死抱住祁不定的胳膊,仰起头,道:
“你怕什么,你现在是七阶魔修,我是你豢养的小鲛人。”
君临想把胳膊抽出来,却被死死抱着,想说点什么,最后把脸憋红了也说不出来。
祁不定面无表情一脸淡定:“走吧。”
祁不定比起他来更像魔修。
阵法刚有了反应,就被君临一脚踩碎了。
城墙上的人咧着个大牙刚到门口,就对上君临的目光,耳边是四阶阵法被轻易踩碎的声音。
君临的胳膊被抱着,他问眼前笑得见牙不见眼的人:“你很开心吗?”
祁不定抱着他的胳膊,一副狗仗人势的样子,学君临说话:“你很开心吗?”
呲着大牙的白驹脸僵着,腿软,直接啪一下跪到地上:“大人,大人,都是我的错!我哪敢开心啊!”
祁不定一脚把白驹踹倒,话语平静,却相当尖刻:“谁让你把抓捕鲛人的阵法放城门口的?不知道我要进吗?不长眼的狗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