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后,程朝就搬去了前院,将后院留给令姝。他淋了雨,又跪了一夜,又或许是心不宁,终是病倒了。
大病初愈后,越发的鹤骨松姿。
因着两人刻意的躲避,这十余日来都不曾碰面。令姝消沉几日后终于振作起来,她嫁妆中有一处农庄,令姝实地考察过后决定将此处改造成织坊。
她估摸自己不会在明州逗留太久,因此招募了不少掌柜替她处理织坊一事。以便她日后回京,织坊能正常运作下去。
这日傍晚,令姝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府,她每日早出晚归,忙碌充实,没有时间去想其他事。
回府时正好撞上程朝下衙,这是自那日后,两人第一次碰面。令姝盯着面前的男人,心里无喜无悲,她也不曾无视他。而是坦然迎上去,经过他时,轻轻额首,脚步不曾停顿的进府。
她经过身旁时,程朝屏住呼吸,心绪起伏,不知该是否该开口,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瘦了很多。
直到令姝对着他轻轻点头,眼神无半分波动,他的心攸的落下,喉间苦涩荡开。一切如他所愿,脱离的轨道也被拉回正轨。
他合该开心才是。
青覃偷偷看着前方的身影,一顿摸不着头脑。夫人身影已经消失不见,大人却如同定身一般,直挺挺的望着她离去的方向。那模样,和望夫石有何区别?
小桃抱起桌上的摆件来回擦拭,眼神却落在正襟危坐的令姝身上,令姝但凡发出一点动静,她便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一惊一乍的,令姝无奈道:“这木雕你都擦了五遍,它身上是有垢吗?”
小桃喜盈盈的放下摆件,凑到令姝身边,长舒口气,“夫人,你终于愿意开口讲话了!”
“我正忙着呢,哪有功夫和你闲聊。唔,有些饿了,端盘点心来。”令姝将人赶出去,挥去心头的杂念,拆阅父亲的来信。
令父在信上写明,陛下病重,夺嫡之争一触即发,他身为近臣,是众皇子拉拢的对象,叮嘱令姝如非必要,不要回京。同时还派遣了一队人手保护令姝安危。
局势尚且不明朗,令姝只能按捺住回京的心思。信件底下压着一封素锦请帖,是郑知州的夫人,邀请令姝三日后江月楼赴宴的帖子。
她来明州已经三月有余,能推的宴请都推掉了,可这郑知州和她父亲有旧,令姝不好回绝,提笔回帖应下。
转眼就到宴请这天,在这节骨眼上郑夫人突然设宴,要说她没有鬼令姝才不信。她将从京中带来的压箱底服饰穿上,所谓“人靠衣装马靠鞍”,像这种场合,气势必须撑起来才不会叫人小瞧。
主仆二人捣腾良久,令姝望着铜镜里的人满意的点头,今日她身着绛红缠枝纹罗裙,秀发挽成高髻,头上簪着一套琉璃步摇,行走间袅袅婷婷,雍容华贵。
时辰还未到,不少马车就已经到达楼下,令姝环顾一圈有些咋舌,郑夫人大手笔将整座将江月楼都包下,看来这郑家家财颇丰。
午时已过,郑家的马车才姗姗来迟,上头走下来一个贵妇人,满身金玉,阳光一照发出刺眼的光芒。令姝和众夫人早已等在门口迎接这位知州夫人。
郑夫人一脸高傲的进门,细长的眼神扫视一圈,见人都到得差不多了,她才开口:“都快入座吧。”
令姝名义上只是七品小官的夫人,这座位嘛,自然也是靠后不少。
落座之后,郑夫人望向令姝的方向,笑意盈盈道:“我说今日这江月楼怎么格外亮眼,原是来了个沉鱼落雁的佳人啊。”
众人跟随她的目光看去,就见后方端坐这一位玉貌佳人,明眸皓齿。
令姝抬步上前,俯身行礼:“令姝问郑夫人安。”
郑夫人眼睛一亮,高傲的表情卸下,亲热的拉着令姝坐在她身边:“咱们两家之间不讲那些虚礼,你郑叔叔交代了,叫你有空多上门玩玩。”
众夫人见知州夫人对这姑娘熟捻的模样大家都瞧在眼里,纷纷开口奉承。从头到尾,将令姝夸了个遍。
一头戴金钗的圆脸夫人问道:“不知这位是?”
郑夫人仿佛才想起来,忙向众夫人介绍:“这位是新上任程判官家的夫人,也是御史中丞大人的独女,令姝。”
令姝乖觉的起身行礼:“姝儿初到明州,今日才拜见各夫人,是我的不是。”
众夫人纷纷避开称道不敢。
宴席过半,令姝异常无聊,她端坐着脸都要笑僵了。郑夫人不管是何话题都拉着令姝,似乎一副将她当亲女儿一般照顾。
郑夫人再次开口,将令姝短暂的安静打破,“姝儿,听闻你这些时候在张罗织厂?可有需要我们帮忙的地方,你尽管开口。”
下一秒,各位夫人都挤上去来,推销自家的纺车,丝线等。所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令姝口都要说干了,才将一群人劝走。
郑夫人这宴席像是专为她而请,果不其然,待众人离去后,客间只剩郑夫人和令姝,她拍拍手,侍女们捧着礼盒鱼贯而入。
郑夫人说道:“这是宝德堂所制的绒花,精巧无比,还有外邦传进的玛瑙八宝手钏,你瞧瞧可喜欢?”
令姝装作不解,一脸天真的问道:“这么漂亮的东西,夫人要送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