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傍晚六点,路晏第三次检查背包里的东西:数学笔记、竞赛题集、一瓶矿泉水,一支药膏,还有那支被磨得发亮的口琴。
他深吸一口气,望向窗外渐沉的暮色。再过半小时,他就能在琴房见到叶衍了。
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口琴表面的凹痕,路晏想起母亲模糊的面容。
这是她留下的唯一遗物,粗糙质朴,与叶衍那架施坦威钢琴相比,简直像是个可笑的玩具。
"别想了,你配不上他。"路晏对自己说,将口琴塞回口袋。金属的冰凉触感透过布料传来,像是在提醒他自己的位置。
音乐楼在周末总是锁着的,但路晏已经摸清了翻墙的路线。
他从围墙缺口处轻巧地翻过去,落地时惊起几只麻雀。黄昏的光线给校园镀上一层金色,梧桐树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琴房在三楼尽头,门虚掩着。路晏刚要敲门,一阵流畅的钢琴声从里面流淌出来。他屏住呼吸,从门缝中窥见叶衍挺直的背影。
他今天穿了件浅蓝色衬衫,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的前臂上有几道新鲜的红色痕迹。
是《雨滴前奏曲》。路晏认出了这首曲子,叶衍曾经提过它有多难弹。现在看着他手指在琴键上飞舞,路晏理解了什么叫"行云流水"。
但每到曲子的某个转折点,叶衍就会突然停下,重复弹奏同一小节,眉头紧锁。
路晏鼓起勇气,轻轻敲了敲门框。
琴声戛然而止。叶衍转过头,黄昏的光线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阴影,那颗泪痣显得格外明显。
"你来了。"叶衍的声音比平时柔和,"我刚开始热身。"
路晏推门而入,琴房里弥漫着松木和纸张的气味,混合着叶衍身上特有的雪松香气。
钢琴上摊开的乐谱密密麻麻写满了批注,有些地方被红笔圈出来,旁边标注着"再来一次"、"不够完美"。
"你父亲?"路晏忍不住问道,指着那些严厉的评语。
叶衍的嘴角绷紧了:"除了他还有谁。"他合上乐谱,露出封面——《荆棘月光》,作曲:林钰灵。"我母亲的作品。"
路晏小心地在琴凳旁坐下,两人的大腿几乎相贴。他能感觉到叶衍身上的温度,闻到他发丝间淡淡的洗发水香气。这个距离近得让人心跳加速。
"你母亲真厉害。”
“嗯,我小时候的钢琴偶像就是我妈妈。”叶衍有些惆怅的说的。
路晏听出了他话里的难过,于是转移话题。
“你的手还疼吗?”路晏小心翼翼的试探性的握住叶衍的手,他并没有抽开。
手指莹白如玉,骨质分明,那些整齐的伤痕反而为这双手平添了些许姿色。
路晏的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他想触碰那些伤痕,又怕弄疼叶衍。
最终,他小心翼翼地覆上叶衍的手背,感受到对方冰凉的皮肤下流动的血液。
叶衍没有抽回手。他们就这样静静坐着,手指相触,月光渐渐取代了黄昏的光线,给钢琴漆面镀上一层银蓝色。
"弹一首吧。"路晏突然说,"你母亲的曲子。"
叶衍犹豫了一下,然后将手指放在琴键上。当第一个音符响起,路晏屏住了呼吸。
《荆棘月光》比想象中更加复杂,旋律时而如泣如诉,时而暴烈如雷。叶衍弹到情感最激烈处时,左手突然一阵颤抖,弹错了两个音。
"该死!"他猛地砸下琴键,发出一声刺耳的不和谐音。
路晏本能地抱住他,就像上次那样。叶衍的身体僵硬了一瞬,然后慢慢放松,额头抵在路晏的肩膀上。
"对不起。"叶衍的声音闷在路晏的校服里,"我总是弹不好这段。"
路晏轻轻拍着他的背,像安抚一只受伤的动物:"已经很完美了。"
叶衍抬起头,月光下他的眼睛亮得惊人:"知道我为什么愿意和你合奏吗?"
路晏摇摇头,心跳如擂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