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誊抄的账本,价值几万两的生意,纪梵狸就为了证明对王烨绝对的信任给一把火烧了,着实让他有些动容,王烨心中不免的一叹,眼前这个青年做事的手法有些太极端了。
不知道纪梵狸是何时离开躺椅站在王烨旁边,他手里的茶还冒着热气,王烨双手接过。
“扬州一带阿芙蓉的生意……全被查封了……原本是打通了关系,谁知当地的县丞是个死心眼的,当着百姓的面死谏当场,那人素有贤名,当地百姓揭竿而起,暴乱竟是如有神助,压也压不住,一路闹到了大理寺......这才被全部查封了。”王烨将前因后果大致梳理了一遍。
他小心翼翼的看了眼纪梵狸的脸色,从怀中掏出帕子擦了擦汗,补充道“不过,消息传来后处理的很干净,被抓的都是跟主家没关联的。”
纪梵狸抬手,便有小厮将鱼食端了过来。
他抓了一把,随意洒在湖里,“阿芙蓉是违禁品,被查封是迟早的事,且贩卖本来就该被抓起来下狱。”
王烨斟酌了下,接着道:“尚家和其他几家想要我们能拖关系保他们出狱,尚家也就罢了,其他几家参与这生意,也是由于我们牵头,且每月的分红也是按规矩送了过来的......”
纪梵狸打断了王烨的话,“你看这湖中的鱼,我只是抛出了一些鱼食,那些鼻子灵的闻着味就聚了过来。”
他将整盘鱼食倒进了湖里:“有一些鱼贪得无厌,只要有粮食,就会一直吃,迟早会被撑死。”
湖中争相抢食的鱼群在此刻变得滑稽可笑。
“令夫人最近没少因为这个事应酬那些入狱人的亲眷们吧,你从前做事都是干净利落,从不让我操心,我猜你也是被吵的烦得不行了。礼佛寺最近来了位法师,过几日便会讲经说法,听闻二老近年来都虔诚礼佛,烨兄若有空何不尽孝带家人前去聆听。”
纪梵狸蹲下,拨弄着水中的鱼:“清修之地,那些人纵然再可恶难缠,也会收敛些的。”
王烨会意,“多谢纪爷指点。”
他感慨道,“这些鱼多多少少也是提供过一些观赏价值,若我们见死不救,看着都被撑死,湖中其他的鱼怕也是担惊受怕的度日,日渐消瘦,弄得鱼死网破,那便不好看了。”
湖中的锦鲤仍在疯狂翻腾,泛起阵阵腥气。纪梵狸指尖突然捏住一尾跃出水面的锦鲤,鱼尾在他衣袖上拍出淋漓水痕,他手腕轻转将鱼抛回木桶,接过小厮递上来的丝帕慢条斯理擦手,"送去膳房。"
水面忽然炸开一团血色,几条吃撑了翻着白肚的锦鲤被饥饿的同伴撕咬着拖入水底。王烨盯着那片扩散的红晕,不敢言语。
纪梵狸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叫住了正准备提桶走的小厮:“锦鲤肉质难吃,罢了,剁碎了撒湖里。”
他起身,嫌弃的扇了扇,道:“烨兄,你说的对,好好的美景花香,竟被他们弄成了这样,留着有何用?”
纪梵狸转头看向王烨,期待道:“我们换一湖鱼吧,你喜欢什么鱼?”
王烨喉结滚动,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青瓷茶盏上的花纹。远处飘来几片阴云,将湖面斑驳的血色衬得愈发狰狞。
他是真看不出来,纪梵狸这是心情好还是坏,是生气了或者仅仅是不耐烦。
顾及他的感受还真是……该死的难。
“纪爷这法子......受教了。”王烨忽然笑起来,眼尾细纹里凝着的惶恐化作精光,“若工部能奏请疏浚容溪,少不了要囤桐油火碱,走水虽偶有发生,却因三四月的汛期不会蔓延,既全了天灾人祸的由头,又能把淤泥里的蚌壳卵石清得干净。”
“要换鱼苗,总得先拔了混在藻荇里的刺,纪爷放心,我会先安抚尚家,等这火势一起,便怪不得我们见死不救了。”
纪梵狸指尖漫不经心摩挲着腕间的砗磲圈,湖水映出他眼底幽潭,他取下袖子上不小心挂上的泛着金红碎光的鳞片:“工部明日就会奏请疏浚容溪。”
王烨伸手接过,掌心的鱼鳞忽然发烫,他知道纪梵狸虽然担着太子太师,却并非表面看上去的毫无实权。
明日便能让工部的人开始有所行动?
朝廷中,到底有多少是他的人?!
思索间,纪梵狸随意将手搭在王烨的肩上,那只手似乎有千斤重,不知是手的力道还是纪梵狸随口说的话,压得王烨几乎喘不过气来。
湖面青白如骨瓷,王烨耳旁传来纪梵狸的声音,他似乎心情很愉悦:“烨兄,我从不在乎那些闲言碎语,你做事我很放心,我信你。”
王烨虽然在纪梵狸手底下当差,但很少能见到纪梵狸的面,对于生意上的事,纪梵狸很少出面,就算有什么决定,也是简而言之公事公办,这些年也不知道怎么,慢慢的都交给他来打理了,偶有几次见面,相互之间也只是礼貌性的打个招呼。
纪梵狸阴晴不定的性子,王烨只觉得日后的日子会越发的难过,他心中已有谋算。是时候该向宫里的那位交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