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听说你昨天带回来一个人?”说话的是个瘦高的男人,声音是男人里是少有的尖细。
“嗯。”山表情冷淡,抬眼看见山洞口快速闪过一个黑影。
“谁啊?那个部落的?”男人继续问。
“不知道。”
“祭司和大河族长怎么说?他应该是部落的奴隶了吧?在哪里?他没来广场上领肉?”男人丝毫没有在意山的冷淡,不依不饶地追问,脸上浮现出某种难以言喻的激动表情。
“他是我的奴隶。”山微不可查地加快了些脚步,沉声说了句。
“诶你什么意思?”男人表情一怔,“你的奴隶?祭司和族长同意了?”
山不再回复男人,埋头向前走,几句话的功夫,两人已经来到山的山洞门口,山洞里黑漆漆的,只在角落的位置有一团模糊的黑影。
林森听着两个男人谈话的声音越来越近,在黑暗中紧盯着洞口的位置,直到两个身影站在门口,挡住了月亮照进来的微弱白光。
“祭司和大河族长同意了?”男人还在叫嚷,余光瞥见角落的黑影,眼睛一亮,大步走进山的山洞,“就是他?”
林森只看见一道瘦长的黑影快速向自己靠近,伸长的的胳膊顷刻间精准来到他的眼前,不过在只剩下一尺距离时,被蓦地横进来的手截住。
“……”
黑暗中林森什么也看不清,只感觉一股无形的威压倏地在山洞里铺开,面前的两个黑影变得一动也不动。
“我就看看。”男人讪笑一声,胳膊挣了挣,没有挣开。
“……”山没有反应,静静看着男人,三秒钟后,“他是我的。”
“呵呵呵,是是是。”男人表情变了变,再次用力,这次一下子就挣开,提着肉快速离开了山洞。
林森对于两人的对话一无所知,只看见一道黑影迅速退回洞口,消失不见,另一道在自己面前立了几秒钟,似乎是盯着自己看了一会儿,转身离开。
警报解除,林森起伏的胸口稍做平息。
接下里的场景和前一晚一模一样,男人跑前跑后地清理干净地上的灰,升起火堆,一边烤一边吃肉,只不过在马上就要吃完时,毫无征兆地割下一块肉,扔到了林森怀里,砸到他胸口。
刚烤好肉十分滚烫,表面上还有滋滋作响的油渍,林森被结结实实地烫了一下,下意识伸手接住肉块,两只手倒来倒去十几下才勉强拿稳在手里。
反应过来男人的意思,林森咽一口口水,撕开黏在肉块上的目光,瞥一眼几米远处的男人,对方已经开始打磨骨刀,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他。
林森也早已按捺不住,捧起肉块送到嘴边,大口撕咬起来。
他已经整整两天一夜没有任何进食,那怕是一口水,手里没有任何作料和烹饪技巧可言肉块此刻成了珍馐,囫囵几口吞下肚,林森才后知后觉地想回味。
好吃,他这辈子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肉,就是量太少,一整块下去肚子没有任何被充实了的感受,甚至让饥饿感变的汹涌了些。
可肉已经没了,林森借着火光看见了两只手掌上亮晶晶的油水,克制住自己伸出舌头舔舐的冲动,背着手悄悄在墙上抹掉它。
夜晚林森依旧蜷缩在墙角,他饿得太狠,又因为寒冷浑身打颤,盯着石床上的男人看了半天,悄悄挪动到火堆旁边躺下。
火堆的余温让他终于好受了一些,下半夜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再睁开眼睛时外头已经大亮,咫尺之外的只剩下一堆没有任何温度的白灰和没有烧尽的木柴。
接下来的一个周,两人都保持着这样的相处方式,男人白天捕猎,他呆在山洞无聊的数兽皮裙上的毛,晚上男人提了肉回来,照例分给他一块,雷打不动地打磨骨刀,最后回到石床上睡觉。
第二晚的经验后林森知道对方默许了他半夜到火堆旁睡觉的习惯,第三天在对方躺下后就大胆的挪到火堆旁,夜晚终于没再挨冻。
第四天白天他开始主动在男人回来前收拾了白灰,搬来了木柴,那天晚上得的肉就多了一些。
第五天,山分肉的时候没再隔着几米的距离扔给他,而是插在骨刀上指向他,林森领会了对方的意思,用匍匐前进的姿势上前取下自己的肉,试探着留在火堆旁,成功实现了上桌吃饭。
第六天,林森胆子变大,在生火时就没离开,对方没有任何反应,还取了另一根木棍,插上林森的那份肉,交到他手里让他自己烤。
第七天早晨,林森在熟悉的饥饿中醒来,睁眼看见了昨晚上烧尽的火堆,习惯性起身开始收拾,等他蹲在地上捡起柴火站起,脑子里什么东西啪嗒一声响,倏地低头,看见自己分开站立的两只脚。
束缚了他整整一个星期的绳子不见了。
林森盯着自己的脚踝跟看什么新奇玩意儿似的,抱着几根柴原地转了几圈,甚至跺了跺脚,再抬眼时眼中的惊喜消失,一切归于平淡。
他把柴火送到熟悉的地方,大步上前坐到男人的石床上,盯着山洞外那片宽阔的山坡思考起来。
一个周的时间,他和男人的关系已经缓和了许多,用缓和似乎不太合适,他们好像本就无冤无仇,但林森实在没法用诸如‘亲近’‘熟悉’的词语。
缓和归缓和,但他还是没有摸清楚对方对自己的底线在那里,对方‘关’了他整整一个星期,今天蓦地解开了他的双脚,什么意思?
觉得他已经依赖上了他?
觉得他不会再离开?
觉得他舍不得他的那每天晚上的一块肉?这确实算一个原因,但林森不承认,也自认为不成立。
林森发觉自己完全搞不懂对方的意思,包括把他看作自己的什么,对他究竟抱着怎样的态度,他只能感受出对方对他并没有恶意。
明明是一件高兴的事情,因为这些没有搞明白的事情变得不再纯粹,林森甚至心情变得有些沉重。
图什么呢?林森想。
在林森猜测里,‘奴隶与奴隶主’的关系本该让他们之间气氛剑拔弩张,而对方的所作所为已经动摇了他这个想法。
可林森又迫切需要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他们的关系能映射出自己在这个原始部落里到底处于一个什么样的位置,只有知道这个,他才敢尝试去做自己设想的那些事情。
山对他的态度太模糊,让林森失去了判断,进而不敢轻举妄动。
想要搞清楚自己和对方的关系,他需要进一步试探对方的底线,需要更多的和对方的相处时间,除此之外,他还有另一条路可走,很冒险,但效果更直观——直接接触部落的人。
想到这个林森想起前几天见过的那帮孩子,他们再也没有出现过,还有来到这里的第二个晚那个朝他伸手却被半路截下的黑色身影。
两个不同的群体对他是不一样的态度,加上现在‘监禁’他的男人,那位疑似祭司的老人,大胡子男人,他收到了各不相同的对待方式。
林森烦躁地想着,他接触的人还是太少。
他需要得到更多的反馈,来判断自己的位置。
这或许有些过于谨慎,但身处这样一个谁都可以宰割他的地方,再谨慎都不为过。
稍微理清了思路,林森从床上蹦下来,甩了甩许久没有动弹的双腿,这个小小的山洞他已经摸得透得不能再透,犹豫几下后,林森来到山洞口。
过去一个周,林森没有离开山洞超过五米,但也基本摸透了这个部落的情况。
上半天,所有壮年的男人和女人都会外出采集捕猎,留下一些残疾和年纪太大或者太小的人,人数不多,在外面站几分钟才能看见一个,整个部落几乎成了无人看管的情况。
下半天,采集队会比捕猎队早回来一些,在广场上处理采集来的野菜野果,黄昏时,捕猎队替代采集队,占据河岸清理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