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森站在洞口的空地上,遥遥看着女人奔向广场,紧紧拥住广场中央的一个瘦小的身影,旁边还站几个小人,无措地盯着相拥而泣的两人。
静静看了一会儿,林森转身回到山洞,重新盘腿坐到柴堆面前,拿过死透的‘野鸡’沉默地开始拔毛,从头到尾没有多看任何人一眼。
“我没有撒谎!”百叶终于反应过来,扑通一声在祭司面前跪下,眼神茫然,“我没有撒谎,我亲眼看见他把树深进杀人漩涡里,把绿草按进水里。”
小野人攥着老祭司兽皮的一角,“我没有撒谎,我亲眼看见的!我看见绿草沉到水里死掉了。”
事情徒然翻转,百叶稚嫩的脸上都是震惊和难以置信,他仰视着老人,一遍遍重复他没有撒谎,语气渐渐从茫然变成了无助。
属于小孩子呜咽地哭泣声慢慢替代女人的哭喊,林森内心原本毫无波澜,听见小孩儿的哭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来凄惨,心里渐渐产生一股烦闷。
林森斜着眼,目光在跪在老人面前的小小身影上一扫而过,来到老人脸上,对方也在看他,阴冷的目光并没有什么变化。
林森直视着老人,眼里的烦躁和不耐毫不遮掩,余光中,洞口的人群在渐渐散去,逐渐昏暗的光亮渐渐漏出,一个熟悉的身影忽然出现,林森收回眼神。
“祭祀。”山两眼扫过山洞的情况,胸口带着微不可查起伏。
“……”老人没有回应山,目光反而落在地上的百叶身上。
百叶原本因为对祭祀撒谎就害怕的声音都在颤抖,见山出现吓得简直说不出话。
他不明白,明明已经看见绿草一动不动的死掉了,怎么还会活过来,就算恶魔没有把绿草按进水里,绿草也该被杀人水涡淹死了才对。
百叶发着抖,眼神飘忽,不敢和山对视。
“你说绿草摔进杀人水涡里?”老人语气平常。
“嗯。”百叶一连点了四五下头。
“他为什么会摔进去?”祭祀又问。
“我们从小悬崖上往下跳到小潭里,绿草往下跳的时候中间忽然就出现了杀人水涡,我们离得远游了出来,只有绿草被卷进去。”
百叶回忆着当时的场景,啜泣着说。
“然后呢?”祭祀继续问。
“然后他就来了,扳断了一颗树插进水里,绿草慢慢沉下来了,我们捡石头砸他他一点儿反应也没有,我就跑回部落了。”
“……”百草磕磕巴巴地说完,山洞陷入了安静,山洞外面的人几乎快要散干净,只剩下几个,静静听着百叶的描述,看向林森的眼神复杂。
“起来吧,去找你阿达。”老祭司移开在百叶身上的目光。
闻言,百叶犹豫了半秒钟,起身扑倒守在的旁边一个女人怀里,女人惊魂未定地抱着百叶,跪下朝老祭司拜了几拜,拉着百叶离开山洞。
见状,山洞旁剩下几个围观的人彻底走开。
天色开始渐渐暗淡,山洞里投出守在门口的两人长长的影子,林森好像没看见,自顾自地拔着鸡毛,直到肚子发出一声响亮的鸣叫,终于抬眼看向洞口的两人。
老人一瞬不瞬地盯着山,山在落后老人半米远的地方,低垂着视线,手里空无一物。
这一幕让林森忽然觉得有些不爽,他站起来,侧身绕过老人来到山的面前,紧盯着山直到对方撩起眼皮看向他。
林森在山的注视下伸手指了广场中央的火堆,又指了山洞里准备好的柴堆,“烤肉。”
“……”山毫无反应,林森肚子适时又响了一声,他低头看一眼自己的肚子,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两人对视良久,山也移开了目光,”祭祀还有其他事吗?”
山看着老祭祀,语气平和地询问道。
“……”祭祀注视着两人,眼神意味不明,山毫不躲闪,任由老人目光打量。
半晌,老人终于看向林森,“你救了绿草?”
林森静静看着老人浑浊的眼睛,他知道对方在和自己说话,却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只能保持沉默。
这已经是林森在理智思考下能给出的最好的态度,不久前才被对方带头围攻讨伐,加上被极端曲解好意的愤怒在人群散去后渐渐回涌,他做不到心平气和地和对方谈话。
更别说他们之间的关系本就并不和谐。
“我知道你能明白我的意思,你很聪明。”祭祀继续说,林森直视着对方继续保持沉默。
“你不告诉我,我也可以问其他人。”
“我会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老祭司说完,越过两人离开,林森注视着对方渐渐走远,瞥一眼山,兀自走进山洞。
山没有进洞,林森离开后在原地朝山下看了一会儿,踏上祭祀离开的小路,半路遇到往上赶的大河,“什么情况?”
大河表情难得严肃,他是族长,分肉的时候不能不在,错过了全程。
“问祭祀。”山接过对方手里的肉和火把,说完就要转身离开。
“诶!”大河拉住山,“我刚才遇见祭祀了,表情不是很好看,还让我把平时和百叶绿草玩儿得好的那几个小鬼喊去他的山洞,到底发生什么了?”
“还有绿草和他阿达?他们刚才怎么广场上抱着?我问那几个小鬼他们也不说。”
“一堆人围在你洞口做什么?你的奴隶怎么了?”
大河攥着山的肩膀,噼里啪啦讲了一大堆问题,山眉头皱都不皱,依旧是之前的回答,“问祭祀。”
“诶!”大河脸上出现生气的表情,“亏我怕你吃不饱悄悄给你多分了一些肉,给我说说怎么了?”
山听见这话终于正眼看向大河,“不需要。”
说完,山挣开了大河的手,头也不回地快走回山洞。
夜晚两人照旧各自烤各自的食物,林森照例把白天捕来的几只小兽干干净净地啃下肚,又捏着鼻子嚼了几把难吃的野菜,把烤得半生不熟的内脏全给了山。
不过山这次怎么也不肯接过去,林森递了几个来回也一点儿用没有,只能停下动作,疑惑地盯着山。
山沉默不语地磨着骨刀,林森看着对方的动作,倏地想起什么,定睛一看,果然看见了对方磨石上还残留的血迹,那是他下午拖延时间时候手里粘上去的,忘记处理了。
林森盯着山的脸,对方跟没看见磨石上的血迹似的,表情变也不变,这无形中壮大了林森的胆子,他咂咂嘴,朝对方的骨刀伸出手。
他当然还没胆子敢直接摸上去,隔着一尺的距离停下来,意思是想借对方的骨刀用用。
山注意到林森的动作果然停下,眼神在林森和自己还没有磨好的骨刀面前逡巡两遍,举起自己的骨刀。
林森目光随着骨刀移动,还不忘点一下头,谁知道下一秒山洞里就毫无预兆地响起一串低沉的音节,“骨刀。”
林森看向说话的人,表情茫然。
“骨刀。”山重复一遍,眼睛往手里的骨刀一瞥。
“……”林森若有所思,沉默半晌,“骨刀。”
“骨刀。”山又说,纠正林森的发音,林森跟读了五六遍,直到发音终于准确,对方终于把骨刀放到他等待良久的手掌心。
林森一时兴起想试探对方对自己‘纵容’程度,没想用骨刀做什么,端着思考了两秒钟,想起自己白天粗糙掰断的树杈,起身从墙角拿过弹弓,回到原位开始打磨。
山看着林森的动作不做打断,等对方终于磨好手里不知道做什么用的小东西把骨刀还给他,刚接过准备继续打磨,眼前又凑上来难闻的内脏。
“……”山回头看见对方眼里的固执,心一横取下内脏塞进嘴里,囫囵咽下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