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左腿还是不能受力,因此二人的步伐都放的很慢,也就无意听到了大殿内隐约传出的对话声。
“大人,我来取公子的药。”男子的声音隐约隔着木墙传出。
紧接着便是赢荛淡漠的话音:“这个月中旬未过,他的药便用尽了?若按照这个吃法,他怕是连二十都活不到了。”
“唉!”男觋没有说话,只是长叹了口气,顿了片刻,又好奇地追问了句,“方才那两位巫女是新来的吗?以前倒不曾见过,那披白狐裘的不知是哪国来的贵女,模样倒是难得的标志。”
云胜男不说话,只是抬手拢了拢肩头的白狐裘,这也是她身上最值钱的物件了。
“你打听这个做什么?”赢荛的声音越发冷淡了。
男觋干笑:“嗨,公子终日在禁宫之内不得外出,我出来一趟也不容易,正好打听些新鲜事回去说与他听,也替他解解闷儿。”
禁宫?
云胜男听得这话,不觉脚步微顿,脑海中也下意识浮现出一抹高大修长的身影,还有那张扭曲狰狞的青玉面具。
这男觋口中的公子,会是她昨夜误闯禁宫遇到的那位吗?
“你回去记得告诉他,不可再妄动巫力,他本就先天不足......”
两人越走越远,赢荛的话音也几不可闻。
云胜男却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
“妘昭,我那里还有玉钱一双,金贝三十镒,想来也足够请动王姊了。”赢愔搀扶着云胜男默默走了半日,才缓缓开口道。
闻言,云胜男倒是微微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这个时代的钱币尚未统一形制,按照虞朝先祖颁布的圣谕规定,钱币分为玉金银铜四类,其中玉币为上币,只可天子、皇族与诸侯国侯爵以上流通使用;金贝为中币,男爵以上爵位可用;银贝次之,平民、商贾可用;铜贝再次之,贱民和奴隶亦可用。
而今诸侯国崛起,朝野不安,几个大国虽还未明目张胆地与虞朝天子分庭抗礼,但却也开始发行使用本国铜币和银贝,想要同虞朝切割的想法呼之欲出。
纵然祁国乃一方豪强,但赢愔的父亲不过是国君的王弟,而她也只是她君父十余个儿女中平平无奇的一位,从她被送来巫神宫为巫女也不难看出,她的父亲对这个女儿大抵也没什么深厚的情谊。
这一双玉钱和三十镒金贝,怕是她离家之时带走的全副身家了。
尽管原主妘昭和赢愔相见恨晚,但相处不过月余,赢愔就愿意掏空身家为她求得巫医,倒是让云胜男对她更是另眼相看了。
“不必如此破费,”云胜男安抚地拍了拍赢愔的手背道,“其实我幼年生于乡野,也略识得些草药。我这腿扭伤得不算严重,原也不需巫医出手,我自己寻些草药也能治。”
她这话也算实话,传统武学都是医武不分家的,她自幼跟在外公身边,多少也认得些草药,会些治疗跌打损伤的皮毛手法。
赢愔拧眉,指向外头白惨惨的雪地:“你是不是忘了现在是冬天,你去哪儿挖草药?”
云胜男干咳一声后硬着头皮解释:“其实有些草药也在冬天生长,比如积雪草,虽长在冬日里,也能消肿解毒。”
赢愔见云胜男坚持,片刻后抿唇点头:“那好吧,若是效果不好,我再去求一求王姊。”
两人返回妘昭暂时居住的破屋时,赢愔看着这不能遮风挡雪的屋子又有些难受了:“都是姜萝挑拨,才会让妫(gui)蝉前辈把你分配到这等荒僻之所。这地方如何能住人?等我回去禀明了前辈,就接你回芷兰台。”
芷兰台是备选巫女们所居住的宫阁,靠近巫神宫西北角的位置,共有七座楼阁,其中东三苑和西三苑分别住着六殿的备选巫女。
云胜男环顾一圈这凄凄惨惨的小屋,的确不适合她养病。但是她心里清楚,妫蝉是殿主的大弟子,负责她们这一批新巫女的教引。对方已经入巫神宫十余年,对这宫中的一切都了如指掌,又怎会不清楚让一个腿脚受伤的新人独居荒僻陋室的后果?
除非,妫蝉是故意安排妘昭来这里等死的。
也就只有生性单纯的赢愔会认为对方是受了旁人蒙蔽,才会做出这等不合理的安排。还天真的以为自己去说明情况,就能让对方修正这个错误。
云胜男沉思片刻,确认眼下唯一能让她摆脱眼前困境的,只有祭巫殿殿主。至少在记忆中,殿主对妘昭的灵性天赋是真的看重。只是原主生性怯懦,哪怕是受到殿主赏识,她也不敢替自己争取机会,数次之后,殿主待她也便淡了。
沉吟片刻后,云胜男抓住了赢愔的手腕:“带我去见殿主。”
赢愔愣了愣,她记得以前的妘昭对祭巫殿主是避之不及的。不过她如今肯去求殿主,也算是开窍了,便轻轻点头:“好,正好去让殿主评评理,给你主持公道。”
云胜男在心底叹了口气,看完了原主的记忆后,她可不认为祭巫殿是一个讲理的地方。
只有弱者才会指望别人为自己主持公道,作为习武十几年的武术冠军,云胜男更喜欢用自己的拳头来讨回公道。
既然占据了妘昭的身体,那么妘昭的那份公道,她也一并替原主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