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今在哭。
这个念头在林早冬脑海升起的时候,他感到更多的是不可置信。
这实在是有些超过他能想象的画面,可眼前的画面就是如此。
微弱的月色下他面朝着林早冬,又因为衣服被扯着,无法躲开他突然抬头的动作。
让林早冬将他的所有尽收眼底。
那张脸上的表情太过沉重,一点也不符合开拍前任一飞给桑海定下的角色基调。
本该张扬的眉无力地耷拉着,眼眶通红,下颌骨的线条紧绷,竭尽全力地压抑着情绪和痛苦。
可即便这样脸颊任然布着两道泪痕,新的泪珠蓄在眼底,带着挣扎无法逃脱的痛苦。
林早冬的呼吸都随着暂停一瞬,他忍不住地伸出手去触碰路今的脸。
却又在半途中停住。
超出剧本的动作让林早冬忍不住瑟缩。
月色投下的微弱光在他们之间划下了一道界限,林早冬的指尖便停在了那里。
路今突然笑出了声,他拖长的嗓音听起来有些悲凉。
林早冬再一次地想要去看导演的方向,这一次他的幅度明显。
但路今念出了台词,他的声音很哑,“你也会忘了我吗?”
林早冬感受到他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死死的带着浓厚的重量,几乎要化为实质。
像铺天盖地的网落下来,包裹住他要逃离的欲望,拖着他坠入其中。
这一瞬间林早冬的心跳了一拍。
不知道从哪里而来的魔力让他脑海里升起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
这不是桑海的台词,而是路今在对他说话。
这是他们之间最后一场二人转的对手戏。
在那之后要么是和其他演员拍摄,要么就是一大群人一起。
莫名地让林早冬产生现在他正站在十字路口。
仿佛他说出的话真的能改变些什么。
只要他愿意,路今一定会拉着他像桑海那样。
满海岛的环游,去做他想做的,没有做过的愿望。
林早冬的心如擂鼓一般疯狂地跳动着,他忍不住咬着唇,字词似乎立刻就要从喉咙中蹦出来。
林早冬深深吸了一口气。
似乎是感知到了一样,路今的眼睛亮起一点点光,慢慢地汇聚着。
“我…”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说,连着嘴角都微微勾起。
不会的。
剩下的三个字突然连带着他的笑一起被冻住。
林早冬一直注意着的余光就像一盆冷水哗啦啦地泼下来。
摄像机后面,任一飞的旁边出现了一个人。
许利荣拿着喇叭,正在往这边看,皱着眉似乎对着迟迟的进度极度不满。
林早冬的小拇指被悄悄地勾住。
他回过视线,路今的双眼正殷切地看着他。
荒唐的感觉赶走了之前那股微妙的欣喜,他又想起了许利荣的话。
连带着刚刚的猜想一同变得荒唐可笑,他竟然将路今的入戏当做现实,知道他有喜欢的人还试图做这样可耻的幻想。
就想妄图偷走幸福的小偷。
很小的时候他一个人贴着墙壁,听隔壁家热闹庆祝生日的时候就明白一个道理。
有些东西根本就不该去奢求。
林早冬的喉咙突然泛上一股难受的反胃,他压制着,勉强一笑。
远处的导演没有喊卡,由着他们演下去。
他垂下眼睛,不再去看路今,回忆着剧本上的台词,“我不知道。”
宁南巷是这样说的。
他又低低重复了一遍台词,“我不知道。”
半空中的手失去了支撑,无力地落在了被子上,另一只相握的手也重新感受到了微凉的空气,
路今收回了和他相互接连的手。
那道月色落下的界限重新明暗分明起来,林早冬落在昏暗的床里,四周的夜色重新包裹住他。
“你怎么会不知道呢…”林早冬听见路今断断续续的台词,他的声音越来越轻,直到后面近乎无声。
落在被子上的手突然一烫。
一颗泪珠滚落在林早冬的手背上,带着身体温热的气息。
林早冬恍惚着听见自己在念台词,“你以后会回到西北,毕业之后我大概只会留在这里,我们大概再也不会有……”
见面的机会。
最后几个字他没能念完,迟来的“卡”终于在一片慌乱中上演。
路今在他面前直直地栽了下去,林早冬的大脑一片空白。
整个剧组霎时间都乱了套,嗡嗡的吵闹着人的耳膜。
许利荣尖叫着跑过来,挡住了林早冬试图伸出的手,“快来人!快来人!”
林早冬从来不知道这个天天穿着三件套,带着几十万手表的经纪人能发出这么尖锐的声音,又能这么失态地抱着路今朝人群大吼。
小于仓皇地跑过来,一边还在拨通着电话,“喂!陈医生,路哥他晕过去了。”
几句交谈快速地闪过,甚至林早冬来不及反应他听到的字眼,小于就结束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