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丽娅查看了一下铐住她的铁链,被改造得很长,能够让她在屋内自由行动,可她还是难以忍受。
亚瑟兰猜得很对,她绝对会偷跑出去,因此她必须给自己争取机会,等到他放松警惕、主动为她打开镣铐。
以亚瑟兰现在这个生闷气的状态,绝对不会跟她心平气和地商量。对付他,只能靠哄骗。
可芙丽娅现在心情非常沉重,亚瑟兰说的对,她这几天不适合往外跑。
不想再讨论这个话题。
“能让我先换件衣服吗?”少女的声音低低的,带着一丝疲惫。她再也无法忍受身上这件华丽过头的婚裙,它就像一个讽刺的笑话,时刻提醒着芙丽娅计划失败的耻辱。
亚瑟兰注意到芙丽娅眉间萦着的忧愁,扫了眼她那身紧缚的洁白婚裙,心念微动,于是帮她从行李中翻出干净舒适的衣物。
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在身后响起,在狭窄的空间内,从她身体上散发出的淡淡香味、从四面八方围剿着他的呼吸。
对芙丽娅生活习惯的透彻了解,让他瞬间想到她沐浴时喜欢浸泡新鲜的玫瑰花瓣、睡前还会涂抹香脂,更爱收藏各式各样味道的香水,柑橘调的清新明亮最得她的喜爱。
青年喉结轻咽,眼神变得晦暗。他背对着她,整理着行囊,声音透出丝哑意:“只要你开口,我可以帮你。”
“不需要。”芙丽娅冷声拒绝。
这是他第二次提出要帮她除掉克伦劳德,可她不相信任何人。
“帮我把这件衣服烧了吧。”芙丽娅已经瘫倒在床上,这几天过度紧绷的精神趁着此刻松懈、迟来的困意汹涌而至。
她现在只想先睡一个好觉,剩下的,等醒来再说吧。
亚瑟兰默了默,听见身后传来清浅均匀的呼吸声,像羽毛般轻轻拂过他的耳畔。他忽然感到脖颈间的项圈变得有些发紧、令人窒息。于是他打着找食物的由头,快步离开了木屋。
天色渐沉,厚重的云层收拢最后一丝曙光。林间弥漫着潮湿的泥土气息,萤火虫趴在窗头,莹莹闪烁。
芙丽娅迷迷糊糊闻到一股食物的香气,于是从睡梦中爬起。
破窗的缝隙里透出一丝夜的沉寂,芙丽娅如梦初醒,没想到自己一觉睡了那么久。
简陋的环境不比从前,没有安全的环境,没有温软的大床,桌上只有一根蜡烛微弱地燃烧着,可她还是睡得很香。
不知道什么时候,墙上钉着的虎皮已经盖到了她身上。身下传来的茸软触感令芙丽娅疑惑,看着垫在她身下的男士外套,芙丽娅表情发怔,目光迅速移向蜷缩在角落沉睡的青年。
是的,这个场景熟悉得令她心惊。
亚瑟兰一如既往地靠坐在房间角落,歪头静眠。
只不过这次他不是受枷锁的操控,而是主观能动的选择。
芙丽娅有些意外,亚瑟兰并没有接受过男女有别的教化,否则也不可能莫名其妙指着她的胸认真问她是不是长了什么可怕的肿瘤,虽然后来经过自己的引导让他产生了些意识,可她没想过,他能做到这种恐怖的程度——
桌上摆放着,显然热过多次、汤水已经发干的肉羹。
火塘里,火焰发出噼啪脆响,不知何时,驱蚊的罗勒草代替了木柴,静静地燃烧着,弥散出一股奇异的清新香气,与那肉羹的味道微妙地交织在一起。
芙丽娅蹑手蹑脚地掀开盖在身上的虎皮,小心翼翼地滑下床,她拉紧了铁链以免发出什么吵闹的动静,打着赤脚、一步步靠近角落里的人。
少女在沉睡的骑士跟前蹲下,静静抱膝欣赏起他好看的睡颜。
这个场景更加似曾相识了,只不过那一次,她是怀着对死亡的恐惧,来帮他打开栓在颈间的枷锁。
而这一次,她是抱着对他的极度好奇。
似乎,他人在听话的时候也并没有那么讨厌。
十年的相互陪伴,还是让她摸不透他的性格。
他像是一个复杂的集合体,叛逆、弑杀,不全的人格——明显保留着一丝未被完全驯化的兽性,可在此之下,却又藏着微不可查的柔软,总是能恰到好处的在某个时刻填补她内心的部分缺失。
就像此刻,她明明该是悲伤、恐惧的。
可芙丽娅却感受到了一丝前所未有的安宁。
他的睡眠并不安稳,抱着剑,眉头微蹙,能从他脸上看到了明显的疲惫,连干涸的血迹都未曾清理,却能够在这种环境中沉沉地睡着。
一个微微闪烁的光团飘到他们之间。
芙丽娅心脏一紧,瞳孔骤缩——
萤火虫停落在了亚瑟兰鼻尖。
青年浓长的睫毛轻轻颤动,如同栖在枝头、振翅将飞的黑蝶。
萤火虫受了惊,在他微睁的眼底掠过一道光。
亚瑟兰睁开眼,沉默着与近在咫尺的少女对视。
良久,他忽略掉芙丽娅脸上的慌张与尴尬,目光缓缓下移:“怎么又不穿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