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寻耐心等了一会，听他说——

“我搞砸了。”

“什么东西搞砸了？”

“一幅画，文庙有一天下了太阳雨，很漂亮很漂亮。”

“喂，那是我的画吧。”黎寻彻底笑了，“你怎么回事啊，哪有把别人的东西说成自己的。”

“是我的，”应礼更委屈了，“不，是你的。”

“是啊，就是我的。”

黎寻快要被他绕晕了。

可尽管醉酒，那人还是看出了他在敷衍，不高兴地放开他，赌气进行下一轮搜寻。

黎寻怕他不小心磕着碰着，有意结束这场胡闹，只好反身回房间拿那幅被赵佳慧带来的作品。

怎么学会胡说八道了呢，明明文庙那副画，是他亲手画出来的啊，右下角还有他的签名呢。

推开门，固定NPc如约而至，甚至还颇有仪式感的带了束花，笑着挥手——

“毕业快乐哦小寻。”

今天大概又做了那位的模特，打扮的更花哨了。发尾染成了深蓝色，深V的黑绸缎刺绣西装，内里好像什么都没穿，胸口处的红痕成了点睛之笔，把他衬托的神秘且妖娆。

黎寻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正想夸赞不愧是十年后的自己，审美就是到位，瞧着小古板多好看啊，让人想……

然后一秒，就要懊悔竟然多看了两眼，以至于忘记了关门。

应礼像是以为他偷偷离开了，忙不迭从主卧过来，正面对上了十年后的那个。

不知道是不是醉的厉害，应礼竟没认出对面的人是谁。浑身上下被一种被抛弃的无助感席卷，后背激起一层冷汗，觉得世界突然崩塌，濒临末世。

头好晕，心脏跳得好厉害，胸口闷闷的，耳侧出来了嗡鸣，甚至还有想呕吐的感觉。

看他脸色白的厉害，黎寻也被吓到了，急忙去搀扶。

应礼顺势抓住那救命稻草般的手腕，很小心很小心地晃着，“黎寻……”

一副小动物在外受了气，要主人安慰的模样。

十年后的那个啧了声，也跟着闹，“小寻。”

黎寻一个头两个头，瞪了眼大的那个，转身安慰小的。

“那个，你听我解释哈……”

黎寻简直一头黑线。

不是，这种事还用解释吗？又不是没照过镜子，看一眼也知道那个人是自己了啊喂！

可偏偏少年应礼把自己关在了死胡同，脑内开启了各种狗血电视剧剧本，眼泪像韩剧被抛弃且还被渣男带着小三来羞辱的女主角，维持着最好看的姿态，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你别哭呀。”

黎寻终于如愿看到了应礼的眼泪，可有贼心没贼胆，不敢真的上去尝尝眼泪的滋味，只能心疼地用指腹擦掉。

“我没哭。”

应礼赌气不想理他，但偏偏眼神还是忍不住往对面瞄。

穿的是什么啊，花里胡哨，眼神为什么要黏在黎寻身上，如此轻佻。

他在心底挑剔对面人的夸张。对面那个也在饶有兴致地打量他。

饶是活了二十八年，也鲜少见过自己这幅“梨花带雨”的模样，年长这个也觉得难为情。但到底夫夫多年养成了习惯，看到有趣的事物就想拿出手机拍一张分享给老婆。

奈何没带手机，只能遗憾改变策略，提醒黎寻，“你不打算拍一张？”

保存好的话，应该也能看到。

黎寻也有这个想法，但手腕被应礼用力扣住，也不好拿出手机拍照。

那人瞬间懂了，很熟稔地往前一步，自然地从后方拥住黎寻，手往下，探入工装裤的口袋。

这个动作！完全是公然挑衅！

应礼的酒彻底醒了。

后背猛地窜上了一层凉意，顷刻之间，他甚至想到了最糟糕的可能。

他深深地瞥了黎寻一眼。

那个眼神让黎寻心中猛地一咯噔，尚未来得及判断是委屈还是埋怨又或者愤恨……就感觉一只手突然扣住了腰，紧接着，他如一片树叶被人随意翻转，折到了身后。

“砰！”

黎寻被狠狠拍到了门上。

情绪上来下手没轻没重的，黎寻感觉自己都要被拍成小纸人了，痛得龇牙咧嘴。

年长那个太了解自己了。

克制多年的火山，一旦爆发，必然是不死不休。

更何况还是这样糟糕的场景。

他很有分寸感的没再火上浇油，委婉提醒年轻的自己，“去看看黎寻，你弄疼他了。”

“……”

这个语气就更让人讨厌了。

应礼本来就愧疚，眼下又被一个乍一看就比他们大几岁的老男人羞辱——故意卖弄佯装成熟大度，可不就是羞辱。

胸腔内有烈火在焚烧，痛到难以自已。

他无论如何都想不通，为什么黎寻要和这种人有来往。

为什么要在这最重要的高考结束当晚，约了这种花孔雀在家里见面。

他甚至都不敢想。

“对不起。”他只能这样小声说。

“干嘛道歉啊，你也不是故意的。”黎寻活动了下手腕，“你做错什么了。”

这句话明明是平直收尾，没有一点反问的意思。

然后应礼心中有鬼，误以为是要他自己交代清楚，误以为他是不被偏爱的那个，误以为黎寻在为身后的男人出气，埋怨他撞见了他们的约会，不仅不主动打招呼，还嚣张地甩脸色。

又自作多情了吗？

原来前几日的温柔，不过是暴风雨前的片刻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