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对于弗吉尼亚而言,他需要她的能力,她需要他的棋盘,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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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织田作之助饮了两杯酒之后回到自己的屋子,还未开灯,脸上就露出了讶异的神情。
他按下开关,看着在沙发上睡着的少女:“你……?”
他顿了一下,忽然意识到自己居然没有问过她叫什么名字。
“啊,你回来了。”弗吉尼亚睁开眼,睡眼惺忪的样子,“好饿,可以喝粥吗?”
织田作之助毕竟跟枪打了无数次交道,隔得那么远,他依旧可以闻到她身上沾染的还未消散的硝烟味。
他心里有些警惕,但行动上依旧自若地进了门,将鞋子脱下,又把手里的东西摆在该放的位置。
下午的时候他完成委托回来就发现人不在,桌子上只留下一张写着谢谢和再见的纸条以及银行卡——她还洗了锅跟碗筷,一丝不苟。
他用两根手指捏起银行卡对着灯光看了看,确认没有什么异常,又查了查余额,发现是一个对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相当惊人的数字。
不过他想不明白。
“那张卡里面的钱足够你一辈子好好吃饭,为什么会落得营养不良?”
弗吉尼亚怔了怔:“我对金钱方面没有概念,到这里之后没来得及去吃东西。”
她看上去很老实地说,“我对食物的需求很大……当时不知道会不会再回来。”
顿了一下,弗吉尼亚又问:“您知道我去做了什么?”
“你身上有火药味,但位置不对,不是你开的枪。”织田作之助回答道。
弗吉尼亚撇开眼,含糊地应付:“嗯……处理了一点点私事,结果,如您所见,我暂时无处可去了,那张卡,还是请您收下。它是正规途径来的,您不用担心。”
织田作之助没有动,弗吉尼亚也没有开口。
屋内只有灶台上的水嘟嘟冒泡的声音。
好像过去了很久,织田作站起身走进厨房,他平淡的声音随着水蒸气一起飘了过来:
“下次,直接说'请收留我'就行。”
弗吉尼亚抬头,看着男人在厨房里开始忙碌,脸上装出来的略带忐忑与不安的神情褪去,她看着面前的水杯,摸了摸腕环,勾起笑小声道:“身份不明依然无奈收留吗,真是个好人啊。”
她原本确实没打算回来的。
她自己此行本就不是在寻找自己的归宿,而像是证明自己已经没有归宿,然后理所当然地找一个适合自己“生活”的地方蜗居。
她想让自己死亡时生命能有足够从妹妹那里“赎回自己的命”的价值,那就要“拯救”些什么,安逸的农村生活可没有这种机会。
被黑手党盯上在她的预料之中,从走私船下来后她就知道会有这一出。她也乐意会会这位情报中企图将黑手党从单纯的“暴力团伙”变为“黑暗秩序维护者”的新首领。如果他的理念合适,那么她就在此安家,等待一个理想的、“让生命有价值”的机会。
一切都像自己预料得一样顺利,顺利得令人觉得无趣。
于是她想到了这个对自己释放无端善意的男人。即便只是一个晚上,她敏锐地察觉他看待她的眼神不同。
他看得出她心存死志,但他没说什么。
这样的他能不能让她在一切结束之前找到她想要的答案呢?
抱着这样的期望,弗吉尼亚回到了这个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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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追问,只是默默接纳,这样的态度让有了心理准备的弗吉尼亚还是有些无所适从。
他闻得到她身上的血腥味,但只检查她是否受伤,他知道她经常夜不归宿,但她喜欢喝的甜牛奶基本每天都放在床头。
真奇怪。
港口黑手党正在转型初期,经费跟不上、人力不足,那个跟她讲理想抱负、谈自由和秩序的森鸥外真正给她的完全是一堆烂摊子。也就是她心有准备,换个人都该大骂骗子然后跳槽跑路了。
一开始森鸥外基于弗吉尼亚自己的描述将她定位在“主智力辅战力”的位置上,让她进了情报组,结果因为获取情报的时候恰好看到了欺凌孩童的场面,她直接将那个据点端掉了,令黑手党上下偷偷关注她的人都大为震惊。
森鸥外喜出望外。
她要做的事变得很多,包括情报、镇压、掠夺甚至施暴,不过森鸥外的度把握的很好,她的目标都是些真正的穷凶极恶之徒,即便混进无辜受累者,他对于她有意无意放走他们的事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竟弗吉尼亚的能力摆在那里,只要她还忠诚,想怎样都无所谓了。
这就是他给的“自由”。
“即使是港口黑手党这样的事,你也不问吗?风评很不好吧。”弗吉尼亚坐在沙发上喝甜牛奶,略带疑惑地问织田作之助。
她战绩卓绝,晋升速度很快,虽然还没当上干部,但森鸥外已经借由爱丽丝之手给她发了一件黑风衣,意有所指。
“你想说的话我就听。”织田作头也不抬,“你对我有没有恶意这种事,我还是判断得出的。至于风评,黑手党现在虽然依然令人闻之色变,不过跟以前不太一样。”
弗吉尼亚撇了撇嘴:“你不规劝我迷途知返,放下屠刀吗?你闻得到吧,血腥味。”
织田作之助似乎小小叹了口气,拍了拍她凑过来的头:“第一次见到你就闻到了啊。没什么好劝诫的,我以前也干过很暴力的工作,个人选择罢了。”
弗吉尼亚因为他的动作看上去有点呆愣,很快她缩回脖子鼓着腮帮子喝牛奶,默不作声了。
她体型娇小,说实在的,很容易被外表迷惑,认为她是一个不谙世事的精致洋娃娃。
不过织田作之助在捡到她的时候就发现这孩子并非落魄的小姐,她身上带着自我放逐的决绝。
这也是他会同意收留她的原因。
不知道是因为弗吉尼亚还是织田作自己的原因,偶尔会有不长眼的人来到这里企图暴力入侵,往往门都没碰到就被弗吉尼亚的到灯塔去那个任性的、又逼你过来又暴力排除的异能以各种各样的方式轰走了。
也不知道是有意无意,总之他们在织田作之助能察觉到的范围内都还能留一口气在,至于后面有没有被弗吉尼亚专程找出来送温暖又是另一件事了。
鉴于横滨快递员是个高危工作,织田作之助极少数时候也会负伤,已经跟他当了近半年室友的小姑娘看上去几乎跟他的伤口苦大仇深一样,某个吃饭的时候至少看了他肩上枪伤十几眼的日子终于选择趁他睡觉的时候用大概是异能的方式加速他伤口的愈合,结果织田作被突如其来的血腥味惊起,强硬从房里揪出一脸血看上去很吓人的弗吉尼亚严令禁止她再用异能给他治疗。
弗吉尼亚对于这点非常不满意,乃至于为了不让自己动不动就因为时间异能口鼻喷血,弗吉尼亚甚至尝试研究了改用到灯塔去进行治疗的极致微操:引动血小板来加速止血,粘合巨噬细胞和凋亡细胞强行让巨噬细胞开启修复状态,结果是直接把自己脑袋烧坏了在床上躺了一整天。
发烧最严重的时候小姑娘露出了跟平时完全不同的模样,一定要形容的话大概就是像换了个人一样,露出了冰冷到极致的神情,织田作之助发现那时好像一切都安静得像静止一样,只有面色发红的她用毫无起伏的声音让他用刀捅她的心脏,作为回报她能让他改变过去或了解未来。
——然后织田作之助给她灌了一杯掺了安眠药的水。
被迫推掉了当天的原本的工作,照顾了她一天,大概是清醒了但脑子没完全清醒的弗吉尼亚将自己整个人埋在被子里模糊不清地嘀嘀咕咕:“柯罗诺斯……居然想趁虚而入……迟早把你彻底吞掉……”
但无论如何,织田作之助逐渐发现她身上一直挥之不去的“死感”似乎消失了不少,这让他多少有些欣慰,这种像是救活一个人的感觉让他卡顿许久的小说忽然有了几分灵感。
虽然他很久之后再想起如今的想法,会为此自嘲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