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家医院的志愿者项目每年一开,就成了本地大学生口中的“履历加分圣地”。
实习证明、医院背书、“名门褚家”的头衔加持,哪个学生不动心?但选岗的时候,绝大多数人都会乖乖填上导诊、递药、陪护聊天这些轻松活。真正排在最底下那一栏“生活照护型”志愿者——总是空着。
乔燃却在那一栏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报名系统的页面背景是白得晃眼的医疗蓝,她的手指在光标处微微停顿,像是最后一次给自己反悔的机会。
可她没有。
她很清楚自己为什么选这个岗位。
不是“献爱心”,也不是“锻炼专业能力”。她主修心理学,从大一开始就清楚一个事实:人的动机从来不是表面那一套。她也一样。
她的眼神,曾无数次地落在那些轮椅上、拐杖边、绷带和石膏下的身体上。不是怜悯,也不是猎奇——而是一种近乎本能的、柔软而微妙的情绪。
吸引。
她在文献中读过这个词:Acrotomophilia,对残缺或无能为力状态产生情感或性吸引。中文里管这个叫“慕残”。她不确定自己算不算真正意义上的病例,但她知道,那种心跳加快、掌心出汗的反应,从不是偶然。
而当志愿系统上那一栏备注赫然写着:
服务对象:褚行昭,男,28岁,高位截瘫患者。
乔燃没有犹豫。
报道那天,天有点闷热。
她背着帆布包,穿着洗得泛白的白衬衫和深蓝色长裤,头发扎成低马尾,整个人看起来干净而克制。她站在B12康复病区外,手里捏着登记表,指尖有点凉。
褚家医院很大,B12在最里面的隔离段落,据说是“重要患者病区”,平时谢绝探访,只开放给主治医生和固定护理人员。
站在门口的那一刻,她突然想起自己面试时的场景。
面试官问:“你确定自己能胜任这个岗位?‘生活照护型’的照护内容很私密,也可能很不体面。”
乔燃当时点头:“我能接受。”
“为什么?”
她答得很平静:“因为我对这类人群不排斥,甚至更能理解他们的心理状态。”
面试官笑了笑,说:“你是我们今年第一个填那一栏的。”
病房门外贴着病人信息:“褚行昭,男,28岁”。
她敲门。
“叩、叩。”
没人应声。
她犹豫片刻,又敲了两下,试探性地推开门,轻声:“褚先生?”
门内很安静。
病房布置很简洁,窗帘是拉开的,午后的阳光洒在床边。病床上躺着一个人,背对着她,侧身朝窗,黑色短发干净利落,肩膀略显削瘦。
她刚想再出声,床上的人缓缓转头。
那一刻乔燃心跳骤停。
——这个人太好看了。
她不是没见过俊俏面孔,可他身上的气质和五官结合得近乎残忍。线条冷硬,轮廓深刻,眉骨高挺,眼神黑得晦暗,如同积雪下的锋刃。最重要的是,他静静地看着她,眼神里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
“你是志愿者?”他先开口,嗓音低哑,却字字分明。
乔燃下意识点头:“是,我是生活照护型义工,主修心理学。”
他轻笑了一声,像是笑这个组合本身的荒谬:“心理学?”
“嗯。”乔燃咽了口口水,“……我对慢性病患者的心理研究比较感兴趣。”
他饶有兴致地打量了她几眼。
“那你觉得,”他语气轻慢,“我现在的状态,算是‘慢性’的哪一类?”
乔燃一怔。她察觉出他的防备和玩味,也明白这是某种试探。
“您的情况是完全失能状态。”她答得认真,“生活依赖性极高,可能产生无力、羞耻、排斥他人帮助等心理反应。我需要判断这些反应的强弱,才能配合合适的照护节奏。”
他静静地看着她。
几秒后,他点了点头,轻声说:“挺专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