螺旋桨的轰鸣声越来越近。
风像刀,从天台灌进楼体深处,裹挟着金属结构的震动,像一把巨锤击打着骨架。屋顶上的动静越发急促,像是某种撤离装置正在启动,又像有人在用尽最后的机会夺路而逃。
在一楼混乱的人群中,褚沂阳像一条钻出阴影的蛇,趁众人视线都落在褚行昭和乔燃身上时,迅速绕过大厅正门,半弯着腰掠过走廊尽头,消失在侧门转角。
在他手里,是那份刚刚落定的协议。
他没有通知任何人,也没有回头。他知道这是现在唯一的窗口——上方直升机正在逼近,江弋的人尚未封锁后楼,只要他动作够快,就能从天台飞出去,将这份纸张变成压倒褚行昭的第一锤。
比起什么明争暗斗,他现在要的是速战速决的“证据”。
他的掌心捏紧纸袋,汗浸湿了外套里衬。他眼中闪着光,像赌徒,也像疯子。
*
“他跑了。”褚行昭淡淡地说。
这是他看见褚沂阳消失在转角后的第一句话。
他的声音极轻,像是风中低语,但乔燃在那一刻,几乎听见了骨头咬紧的声音。
“他拿走了协议。”她脱口而出,神经骤然绷紧,“他要逃——”
话没说完,她的手腕已被褚行昭一把扣住。
没有犹豫,没有解释。
他转身,动作干净利落,像一道锋利的暗影,朝楼道方向飞快掠去。他的步伐极快,膝关节有力,落点毫无停顿,每一步都像经过精准测算的刀锋切口,整个人在灯光下拉出飞掠的残影。
乔燃根本没有准备,被他拉得向前一个踉跄。鞋底擦地发出一声尖锐的摩擦声。
她愣了半秒。
——他在跑。
她几乎无法形容此刻的情绪。震惊?惊骇?愤怒?还是……一种诡异的失语。
她看着他双腿带起身形流畅跃过地面障碍、看着他躲闪开墙角布线、看着他以不属于“病人”的姿态从身前越过。
她想起自己第一次见他时,他坐在轮椅上,语速缓慢,目光疏离,像是天生与疼痛共处的人。
那时候他不能动、不能站、甚至需要她扶他穿衣、擦拭、喂药——
可现在,他在风里跑得比所有人都快。
她喉咙一紧,呼吸还未平复,就又被他拉着跨入一扇铁门,冲进狭窄的应急楼道。
*
风自楼顶垂直灌下,像一只扼喉的手。
整段楼道被昏黄警戒灯照亮,光线在墙壁间摇晃,一盏一盏频频闪灭,像是提前预警着什么。墙皮剥落,空气潮湿带锈味,楼道狭窄,仅容一人半肩。
他们贴着墙壁并肩前行。
褚行昭没有说话,乔燃也没问。她只是跟着他的步伐,一步不落地前进。身侧的铁扶手冰凉粗糙,每一步都踩在钉子散落的破地上。
“他一定有接应。”褚行昭说,“顶楼,直升机。”
“你怎么知道?”她下意识问。
“他不会孤注一掷。”他说,“他不敢和我正面对撞,但他敢赌我会为了你放弃第二场。”
她一震。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什么都能看穿的?
“你……早就知道他可能带走协议?”她问。
“他拿得走纸。”他淡淡道,“但带不走命。”
他们没有再多说话。
灯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细长而交叠,墙面上,两个奔跑的轮廓仿佛只有一个方向。
*
他们很快追至四楼平台。
风愈发强,台阶开始震动,一根根横着的钢筋被踩得咯吱作响,像是随时会松动。走廊口有两人拦路,是褚沂阳留下的阻击手,一人正掏出短棍,另一人试图关死铁门。
“闪。”褚行昭低声说。
乔燃本能地往左一侧贴身,他则一脚踩上断层石板,整个身体跃起,膝盖撞击对方肩膀,将门口一人撞倒在地,另一人惊慌中刚挥起棍子,棍还未落,就被他一记肘击砸中胸口。
动作干净利落,无多余动作。
乔燃站在原地,脑中有一瞬间晃神。
她不记得这副身体曾属于“病人”。
她看着他站在门口、站在风口、站在直升机声越来越近的混乱之中,像是终于把全部伪装掀开。
他侧头看了她一眼,低声道:“还能跟得上?”
她点头,紧跟而上。
他们重新踏上台阶,这次没有人说话。
只有风声越拉越紧,天台的门还没打开,但整个楼道已压出战场的气压。几根横梁上悬挂的塑料灯罩被掀飞,有人在楼上传来踩踏声,那是褚沂阳。
目标已近。
危险,正在逼近。
*
四楼以上的楼梯开始轻微晃动,像是整座楼都在呼吸,又像被什么巨物在顶端缓缓提起。风越过每一层台阶,在封闭的楼道里激起低沉的涡鸣,像是战场号角响起前的压抑预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