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观的说,宋御从婚礼到现在,给了她足够的尊严和体面。特别是今天去墓园特意去拜祭她的父母。她内心的感激不是一点点。这点感激不足以感动,但至少能让申细辛以真诚的心态来对宋御做个坦白。
她也试着融入这段关系,扮演好自己的角色,但违心的事,不论真假,她始终都做不到。
“宋御,两年前的这个时候,你在做什么?”
宋御搅动着咖啡:“两年前?呵呵,两年前的这个时候是我这一生最正经八百,勤勉务实的时候。”
申细辛这样问他是为了引出自己的话,并不深究那晦暗莫辨的眼神背后的东西。
“两年前的这个时候,山里的气温,白天还好些,晚上有点秋天的味道。我工作的地方……”
“长石子乡。”宋御打断她,又深深望着她,意思是别有隐瞒了,该说的都说了吧。
申细辛讶异后又释然,从葛老头到刘啸还有周密,他们的话语间,宋御或是好或是恶,但都说了他手眼通天,不可撼动。
“那个地方,面积广,地貌多样,我们跟着岳主任坐飞机考察过一次,漫天漫地的黄土黄沙还有荒山。实地勘验后,除了这还好些,还有煤矿挖空后回填的。”申细辛看了一眼宋御的脸色,她觉得没人愿意去听她这些无聊往事,但宋御专注又入神的样子,这鼓舞了她。
“岳主任生了很大的气,以前也有支边的过来,为什么这里会是这样。他给我们开了会,又调来了一批人,一切重头来过。本来第一年就应该栽树种草的,岳主任从验土质验水质开始,到后来的发酵肥料,开河引渠,开会培训学习……”申细辛揉揉头,“那一年,我们谁都不敢请假,有事也不敢说。别说鞋经常磨烂,裤子也经常磨烂,挂烂。后来我们就买几套迷彩服,在岳主任家看的那些照片就是那时候拍的。当时我们私下里说,在这里女人当男人用,男人当牲口用,当时挺恼挺恨的,但现在都是回忆。”
宋御笑:“我们当时也见不到老岳,都说老岳去取经了。”
“他跟我们同吃同住,一样翻山越岭,事必躬亲。前期工作完成后,第二年刚过了年,岳主任就各处投标。标书是岳主任把关的,根据土质对树木的要求也几经改动。那一段时间,岳主任陪笑接的电话也多。”
“嗯。”宋御托着腮扯扯嘴角,“那么大的地方,一旦吃下,对谁都是诱惑。”
“在标书要敲定的时候,来了一个人,岳主任支开了我们,后来签协议的时候,我看了一眼标书。有改动的地方,因为那两个字,我在学校的时候,老师板书后,指着这两个字说这是“断子绝孙”。
宋御抬目看她。
“桉树。”
“我当时喊了一声岳主任,然后说等一下。这里有问题。”
“我给岳主任说了这种树的危害,那天的标书没有签,后来又换了一家绿化公司。”
“接着讲呀。”宋御更想听的是后面的故事。
申细辛喝口水,叹口气:“后来,岳主任说等最后一批苗木种完后,给大家放几天假。那天分给我的任务有点远,我带着工人坐着农用的拖拉机过去的,回来的路上,拖拉机坏半道上了。我们只好走回去。工人都是附近山沟里人,他们有的都从工地直接回家了。我回驻地的时候,天都黑了。几间房子也都没有开灯,我们的人也早就走了。”
申细辛的心抽搐着,手也开始抖。
“别说了。后面的我都知道了。”宋御扭头望向窗外,咬肌颤动。
“你从哪里知道的?”
“警察那里。”
“从那个屋子里出来后的事,我没给警察说。”
“后来?”
“我从屋子里出来,往工地方向跑的。下了大雨,路滑,期间,我停下来,趁着打闪电的光亮,找了一个蛇皮袋套身上接着跑。我看前面有一处光亮,是那个开拖拉机的师傅在修车。后面又有奔跑声,我藏在路边一块凹地里。”
“我听见两个人和师傅说话。他们又绕车走一圈,还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看看车底,和师傅聊两句他们就走了。”
“他们走后不久,师傅修好了车,我趁师傅发动车的时候,爬了上去。”
“我醒过来的时候,车停在一个镇子的旅馆前,雨还在下,我身上的血,泥被雨水淋个差不多了,我才走进去。打了一个电话,借了身衣服。后来就被救护车接走了。救护车从镇上到县,到市一路转到省会。等我从医院出来,我就回了家。考编,上班。直到再次遇到你。”
“当时为什么不报警?”
“除了你,我当时无法确定还有没有别人参与其中?我也不知哪里得罪了人?以那些人的手段,再一次遭遇的话,还能不能保住命。我看见他们握在手里的匕首,闪电一来,泛着白光。他们离去时溅起的泥点子都能落到我身上。我可能吓坏了吧。在医院的时候想过报警,但……后来发生一些事,让我觉得没有必要了。”
“什么事?”
“一些个人私事,跟这些事无关。”
宋御走过来拥住她,申细辛没有反抗,但说道:“所以,宋御这个名字从那时起就是我的噩梦了。”
“我说不是我,你相信吗?”
申细辛没有回答,挣脱出来,蜷在椅子上,握着水杯,竭力抑制住颤抖。
“所以,你也怀疑老岳?”
“都无所谓了,该失去的我早已失去了。”申细辛仰起头,泪水瞬间像断线的珠子似的从下巴滴落。她捂住眼睛,泪从指缝里滑落,“都过去了,我这次说出来,已经比上次好多了,能经受住了。”
宋御站在窗前,背对着申细辛,手插在裤兜里,沉默不语。申细辛一杯水一杯水喝着缓解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