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春熙看着他,眼里有他看不懂的情绪。
她让柳柳在马车边守着,她和谢景洺沿着河岸散步,河岸边没人,很开阔,垂下的柳条落下一片阴影,缓解了夏热的炎热,时不时有一阵微风吹来。
“她们身上的纹身都是你做得?”
“嗯。”谢景洺点头,“大概有七八年了吧。”
“你十四岁就去青楼了?”
“咳咳——”谢景洺没有来地有些心虚,避而不谈,“青楼里有些女孩子因为身上有胎记,亲人无法接受,就将她们送来了青楼,另外,青楼有些客人有特殊地癖好,以折磨人为乐,在她们身上留下了永久的伤疤。”
冯春熙不禁为这些可怜的女子哀叹。
身为名门小姐,她对青楼女子并没有什么好印象,如今切切实实接触到了,原来她们不过寻常的可怜人。
“你怎么会纹身的?”冯春熙不禁好奇,而且纹得如此之好。
“我幼时偶然读过一本南疆书籍,上面记载有纹身的法子,挺感兴趣的。我这个人就喜欢研究这些无用的东西,后来。”谢景洺带了一丝苦笑,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故人,“有一姑娘,她,她被被一混账在身上烫了伤疤,后来,后来她,她自尽了。”
谢景洺失神地望着平静的湖面,无声的叹息,一改往日的模样。
“她不过十四岁,她很爱美,喜欢穿粉色的衣裳,留着长长的头发,用着最好的脂粉……”笑起来两眼弯弯的,两个梨涡若隐若现。
会和他说她疼。
会说她想他了。
会责怪他为什么不来见她,是不是忘了她。
最后,应该在怪他为什么会躲起来。
他不懂,那时他十四岁,喜欢上烟花之地的女子,他无法接受,他害怕对她的悸动,他无法面对自己的心。
出身世家的贵公子怎么能爱上低入尘埃的女子呢。
他逃了。
她死了。
经年之后,他才发现他错过了什么,数年之后,他才知道他为什么要苦心钻研纹身之术。
他不能弥补什么,他只是在安自己的心罢了。
冯春熙偏头看着他,良久,闻出心底的问题,“你见到我背后的胎记,你会感到害怕吗,或是会觉得恶心?”
“都没有。”谢景洺摇摇头,“我只是有些惊讶罢了。”
冯春熙信他,他见过许多,能为那些女子纹身,应该是打心底里不在意的。
“嗯。”谢景洺犹豫了一会儿,说道,“若是你想,我也可以为你纹上你喜欢的图案,遮盖掉后面的胎记。就像是作画时不小心晕开的红色颜料,只需添上几笔,也可以是盛放的牡丹花。”
冯春熙笑了,看着他问道,“若是我嫁人了,我相公问我背后的纹身,我该如何解释。”
谢景洺皱着眉头思考,“三哥他应该是不会介意的,等会儿,你干嘛非要嫁给我三哥,你又不喜欢他,要不,你换一个人,我觉得总会有人不介意的……”
谢景洺絮絮叨叨地说了句许多,展现了他话痨的本性。
冯春熙笑着听他说话,时不时回应上一两句。
自从那日从郊外回来,柳柳觉得小姐变了许多,不知哪里变了,就是和以前不同了。
柳柳感到危险的是,小姐画上总是同一个人。
那日,谢景恒紧赶慢赶回到院子,见到了心心念念的人,心疼地将人抱在怀里。
南星被他抱得喘不过气来,又不忍心推开他,只能任由他抱着。回到了小院,心中的那股怒气消散了不少。
金屏的那巴掌,她迟早要找寻回来的,不就游了泳吗?没什么大不了的。
赵衍,原主的纠葛,也不能抱怨什么,事情处理好了就好了,多余的情绪,消耗自己。
无力感充斥着,谢景恒从未如此恨自己的无能,从为如此急切地想要拥有权力地位,徐徐图之终究是太慢了。
“抱歉,是我没能保护好你。”
南星手环抱着他的后背,笑着说道,“我自己可以保护好自己的。”
谢景恒沉默了。
良久,南星开口问道:“公子,你是要成亲了吗。”
谢景恒放开她,紧盯着她的眼睛,问道,“谁和你说的?”
“就是府中的下人。”南星说道,其实是今日下午玉珠过来看她的时候同她说的,得知这个消息,她没有预想中的难过,只是觉得心中悬着的那块秤砣终于落了地,踏实了。
她还是想亲口问出来。
她想得到他口中的答案。
“没有的事。”谢景恒说道,“那是夫人的意思,我和冯家小姐成不了。你不要多想,好好休息,今晚睡个好觉。”
“那你什么时候成亲?”
谢景恒蹙着眉,内心抵触继续这个话题,莫名的焦躁不安,“今年都不会。”
“是要等到明年你科考后吗?”南星抬头问道,非要求一个明确的答案。
“嗯。”
也是,到时候有了功名,自然可以找条件更好的。
明明已经看开了,为什么得到肯定的答复,心还是钝痛呢?
南星抱住他,脸贴着他的胸膛,心跳声让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此时此刻,她们是真实存在,真实地彼此拥有。
一年,南星,你有一年的时间放任自己。
“谢景恒,我好喜欢你。”她闷闷地说道。
谢景恒双目睁大,一颗石子坠落平静的湖面,泛起一圈圈的涟漪,双手不知如何动作,僵在那里,心脏扑通扑通跳动,提醒着他这是真实的。
嘴角勾起,笑意直达眼底,如春暖花开、万物复苏,无法衡量的惊喜。
他将人拥入怀中,埋在她的肩头,心房不住地震颤,喃喃道:“南星、南星……”
不知抱了多久,南星抬起头,发现他眼角红了,伸出手抚上去,一点点残存的湿意。
他数年间恨自己的嫡母,恨她逼死了自己的生母,恨她手段毒辣,恨她不放过幼年的他,十余年孤苦求生,后来得知全部的真相,他不知道该恨谁。
但,此时此刻,他感谢,感谢夫人将南星送到他身边。
可能是老天爷对他十余年无人照拂的补偿。
夜深人静,谢景恒借着烛光,低头看着在他怀抱中酣睡的人,她平静的睡颜,他感到无比的安静和满足,漂泊无依的蒲公英,有了扎根的小天地。
数年后,回想起那夜,南星的告白,依旧心房颤动。
一段平静的日子,冯小姐的舅母为了上个月,夫人送的桃花酿登门道谢,特意回了礼,两人聊了一个下午。
几日后,永昌侯府请了媒人上门提亲,求娶冯春熙冯小姐。
当然,要娶冯小姐的人不是侯府的三少爷谢景恒,而是侯府四公子谢景洺,一时间京城议论纷纷。
一是冯小姐和永昌侯府四公子二人名声在外,二是两人年龄差了六岁,根本不搭边,三才是永昌侯府居然越过了侯府三公子。
可能是谢景洺和冯小姐两人实在是太过不可能,在意第三点的反而少了,京城地下赌场纷纷开赌,赌两人多久和离。
其中三个月押注的人最多,其次是一个月,他们大多压了三个月是因为两人家世不凡,怎么的也得撑过三个月,不然太没脸子了不是。
二人的婚事定得很快。
侯爷觉得他那个不孝子能娶冯家小姐算是他命好,有个厉害的能拘他,说不定是件好事,夫人只是想攀上冯家这棵大树,谁娶都可以,只要冯家小姐愿意嫁进门,怎么说,是她理亏在先。
谢景洺和姨娘是最后知道的。
他得知自己将要和冯小姐成亲的时候一脸懵,他怎么把自己给赔进去了。
他也想争取一下,转念一想,毕竟他见过冯小姐的身子,她要他负责也是正常不过的事情。
他一介浪荡子,娶谁都一样,至少两人聊得来,冯春熙知道他的德性,不嫌弃他就好。
姨娘知道儿子要娶一名大六岁,还嫁过两次的女子,凭家世多好也不能接受,天塌了一般,不惜去侯爷那里闹过,去夫人那里就求过。
都没有法子。
就连自己的儿子也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姨娘直呼造孽啊!
每天茶饭不思,整个人都消瘦了许多,谢景洺无法,只能安慰姨娘,娶了冯小姐,府中无人再能欺负他们,连夫人都得给他们几分脸面。
往好了想,以后她的孙子有了一个强有力的外家。
姨娘方觉得有点点安慰,挣扎起来准备儿子的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