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脚步丝毫不曾停顿,甚至还能在遇到认识的人的时候扯出来一个比平时还要标准的笑,只不过那笑意并不及眼底,反而带着一股浓浓的厌烦的感觉。
直到看不见那抹玄黑色的身影,陆意世才颓然地坐在龙椅上,无比烦躁的扯了扯衣领,两条眉毛拧在一起,像是打了个死结。
他拿起桌上已经凉透的茶水,往嘴里猛灌两口,放下后就开始絮絮叨叨:“这么多年,朕都白疼她了!什么‘君要臣死’?她这是要把朕给气死!”
他愤而拍桌,吓得一旁站着的沈傅浑身一哆嗦。
“都十七了还倔的跟头驴一样,八百匹马都拉不回来一个她!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兔崽子!”
陆意世越说越气,忍不住又狠狠锤向桌面。
这一下,原本就摇摇欲坠的紫檀镶玉茶桌在顷刻间化为一堆碎裂的木块儿,点心和羹汤撒了一地,冒着缕缕白烟。
陆意世一怔,微微睁大了眼,似是不敢相信。
沈傅见状,更是连口大气儿都不敢喘,直勾勾地看着地面,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变成第二张茶桌。
陆意世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碎了一地的木块儿,像是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一样,勃然大怒道:“沈傅!这种粗制滥造的东西是哪儿来的?怎么敢放进揽星殿!”
沈傅没有丝毫犹豫,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小声为自己辩解:“陛下,这是三年前赵大人给您的寿礼,您瞧着长公主殿下喜欢,才让老奴……”
“那也没让你把这种残次品放在屋里!再说,你就不知道让人定期检查一下吗?若是刚刚小卿在的时候它碎了,那碗热羹就洒在她身上了!她一个女孩子,要是被烫伤、留疤了可怎么办?”
陆意世自顾自的说着,反而把自己弄得恐慌起来,仿佛眼前真的出现了陆意卿被烫伤的场景,心脏一抽一抽的疼。
沈傅对此见怪不怪,反正他家陛下对长公主殿下是真正的“捧在怀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这点儿担心算什么。
在陆意卿还不到十二岁时,她的衣食住用行都是由陆意世一手操办,甚至连束发这种小事他也要亲力亲为。
陆意世在勤政殿一边跟朝臣商讨国事,一边给坐在他怀里,睡眼惺忪的长公主束发是时常发生的事儿,而这背后的原因,只不过是他担心侍女束发时用的力气太大,扯疼他的宝贝妹妹。
即便如今陆意卿已经长大,陆意世这种过度的关心也是只增不减,就差把陆意卿系在他腰带上了。
眼看着自己就要挨骂受罚,跪在地上的沈傅眼珠一转,开口试探道:“陛下,要不您先去哄一哄长公主殿下?老奴看殿下刚刚好像哭了,那眼眶通红!”
陆意世“噌”的一下从椅子上弹起来,急得火烧眉毛般:“哭了?你怎么不早说!”
话音未落,他人已经走出了揽星殿,连一件外袍都没穿就冲进漫天飞雪。
沈傅也迅速起身,在置衣架上胡乱摸了一件裘衣追了出去,一边追一边喊:“陛下!穿件外袍啊!陛下!”
另一边,急匆匆赶到宫门口的陆意卿站在一片跪着的人群之中,身心俱疲。
她烦躁不已地转动着手中青色玉石佛珠,俯视众人,不死心道:“魏将军,本殿再问你一遍,这宫门,你开还是不开。”
魏乙斯不敢抬头看她,嗓音颇有壮士断腕的豪迈:“微臣不敢开,请殿下恕罪!”
闻言,陆意卿气的恨不能当场张牙舞爪的大闹一通,但还好,为了长公主的颜面,她忍住了。
她深吸一口气,嘴角扯出一个淡淡的笑,微微咬牙道:“魏将军哪里有罪,是本殿的错,还连累了诸位将士。”
话音刚落,还不等魏乙斯开口说话,她便愤然拂袖离去。
魏乙斯不解的看着她远去的背影,一边招呼跪了一地的人们起来,一边偷偷嘀咕:“长公主殿下难道跟皇上吵架了?平时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吗?今天怎么被困在宫里了……”
他拍掉身上的灰,发现旁边的人都在看他,皱眉道:“都看什么看?继续站岗去!”
陆意卿胸中憋着一团怒火,在皇宫里四处乱走,她特意避开所有太监宫女,就为了不让陆意世找到她。
可没过多久,她手中的小暖炉被一阵强劲的冷风吹灭,变成了一坨冰冷的土块。她感觉有些不妙,毕竟她怕冷怕得要死,而这里她可没有看见有一个火炉。
正当她打算原路返回,去找个人带她去一个暖和的地方时,她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迷路了。
叱咤朝堂,无所不能的长公主陆意卿在她生活了四年的皇宫里迷路了。
她居然迷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