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五年，初冬，红旗公社。

西北风卷着枯黄的芦苇叶，刀子似的，刮的人脸疼。水库里，一群青壮，正不怕冷的凿冰。热火朝天，他们干活很卖力气。

“嘿嘿，没想到水库养鱼效果这么好。”

“可不是，早知道大丰收，咱们应该早点修水库。”

“少马后炮，之前我号召你们农闲来干活，一个个怨气那个大。”

“嘿嘿～是俺没见识。嘿嘿，大队长你别生气。来，您老站这，背风。”

大队长依言站过去，头皮依旧冷飕飕。缩缩脖子，他揣着手琢磨，等他儿子去罐头厂赚到钱，他一定要买个羊剪绒新帽子！

嘶，鬼天气，真他娘冷！

“兄弟们加把劲！早点捞完鱼，我们早点回去喝鱼汤！”

“哈哈～好！！”

不用大队长动员鼓劲儿，凿冰的汉子，还有下网、下捕鱼笼的捕鱼队成员，也不会偷懒。手指、脸蛋都被冻的红彤彤，他们却喜气洋洋，一点儿不觉得冷。

嘿嘿哈哈，大家眼里有光。

“看，大鱼！咱马上有肉吃啦！哈哈～”

“嘿嘿，大家再快点，等分了鱼，咱们就去给妞宝、老婆买头花！”

“哈哈～那没媳妇的咋办？”

“祁婶子，你家东子想媳妇啦！抓紧的，你有空快给张罗张罗！”

“哪用你们操心！等我家东子进了罐头厂，他镇上姑娘也娶得。”

“哈哈～婶子你真敢想！哈哈～”

善意的哄笑后，大家却不觉得祁婶子异想天开。就在昨天，镇上罐头厂终于正式成立，并对外发布了招工信息。凡十八岁以上，四十岁以下，身体健康的本地人，都可以报名。

不限学历，不限性别，只要干活麻利，就可能被选中。为表公平，厂子还给每个公社都分了三个名额。王东是红旗公社的候选人之一。他认识厂长，被选上的可能性很大。

祁婶子骄傲仰头，在岸上说她知道的消息。于是现场的气氛变得更加热烈。

“运输岗缺人，他们厂的罐头，是要运省城卖的。案板只招女工，要求切洗水果动作快。质检员不用想，那是香饽饽，领导亲戚盯着呢。不爱干净的不要。人家罐头厂，要求食品安全的。还有……”

一点儿不藏私，在自家儿子前程稳定的情况下，祁婶子很友善。她巴不得她们公社，能多选中几个，这样才显得她们这民风好。

好山好水出好人。以后有其他好事，她家东子有实力有关系有口碑，肯定也有一份。

岸上的气氛因祁婶子变得更加热烈。大人聊着罐头厂，忘了约束小孩子。小孩子瞬间如脱缰的野马，嗷嗷叫着冲向堤坝。

啊啊啊……好多水！好多鱼！好高的墙！！啊啊啊……小孩子兴奋到亢奋。

在这份热闹中，捕鱼队陆续下水。

“嘶，这水真凉哈。嘶……”

“岸上的，小心点！这冰没冻结实。”

“知道了，知道了。”

岸上看热闹的浑不在意。有小孩子着急，直接趴堤坝上冲下边喊：“爸，你右边有条大鱼！！快点，别让它跑了！”

“老实点！”男孩旁边的老妇人揍他屁股。拽着他往后退，老妇人不许他顽皮。

“不许靠近堤坝，掉下去你就完了！那么大的冰窟窿，你爸想捞你都找不到影儿！”

“不要，我手有劲儿，掉不下去！奶，放开我，我要看我爸抓鱼！”

左扭右扭，男孩鱼儿似的，挣脱老妇人的桎梏。滋溜一下，他又钻到人群最前方。

“爸，爸，这里，这里！！”

气势如虹，男孩恨他爸是个木头。

那么大的鱼，他爸怎么不抓！

男孩旁边的其他小孩，也着急的叽叽喳喳。指点江山，他们比捕鱼队还忙。

捕鱼需要时间，大人们有空乐的哄孩子玩。搬鱼时，他们故意抖筐往岸边掉小鱼。

“哎呦，鱼掉了，狗蛋快捡。”

“来啦。来了！”孩子们兴奋的一拥而上。捡到鱼的瞬间，满满的参与感和成就感。

“哈哈～～”

大人和小孩一起笑开颜。

*

难得的好日子，在村里地位尴尬的知青，也都出来看热闹。他们没设备，不会捞鱼，也没人进捕鱼队。他们没参加劳动，一会儿村里分鱼的好事，自然又没有他们的份。

摸摸瘪瘪的肚子，他们越看越眼馋。

作为知青，他们干农活不如本地人，赚的公分自然很少。公分和粮食挂钩，公分少，分的粮食就少。吃不饱饭，他们很难不馋。

“要不，我们也下去？你们看，村里的小孩捡到鱼，都是直接拿回自己家。”

蠢蠢欲动，有人吞口水。鱼啊！好久没吃到的新鲜活鱼！他们眼冒绿光。

“那…试试？找个竹竿，我们试探走。运气好，我们还能抓几条大鱼。”

“好！！我看那边就有鱼！”

兴奋的一拍即合，大家只满脑子吃鱼、抓鱼，完全忘了捕鱼队的提醒。

“快点啊，宋玖玖，你磨蹭什么呢？”

“哦，马上来。”

下意识回了一句，宋玖玖继续神游天外，根本不知道她在跟谁说话。跺跺脚，捏捏脸，看看手，闭闭眼，宋玖玖持续震惊。

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