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聂与梅三娘在帐外充当士卒,当田言撩开帐门,暖风扑面而来,只见一名少女跪坐在香炉旁。
少女被田言的表现骇到,张口正要尖叫,却被田言突步上前捂住了口。
又闻几声脚步,田言猛回头,见一女子身着黄衫,其眼下发青,眼角几丝皱纹映出她几分愁苦思念的眉目。
女子也要叫,直至与田言有些惊讶的目光交叠,她本能地捂住了嘴。
帐内灯火摇曳,药香弥漫。
田言的手仍捂在少女嘴上,目光却死死钉在那黄衫妇人身上——她的母亲,前任惊鲵。
妇人手中的药碗砸在地上,碎片四溅。她嘴唇颤抖,眼中先是惊愕,继而涌出泪水,却又在下一秒强行压下,化作警惕。
“你……”她的声音沙哑,像是许久未开口。
田言缓缓松开少女,指尖微微发颤。她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竟发不出声音。
少女见两人神色异常,竟也并不发作,只静静看着这一切。
——她设想过无数次重逢的场景,却从未想过,母亲会认不出她。
骨妖见状,立刻上前一步,低声道:“夫人,我们是来救您的。”
妇女后退半步,目光在田言脸上逡巡,最终停在她那双和自己如出一辙的琥珀色眼睛上。
“……阿言?”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田言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是我。”
妇女猛地捂住嘴,眼泪夺眶而出。她踉跄着上前,一把抓住田言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项少羽是在拿我当作筹码来威胁你!”
田言反手握住母亲的手,触到满掌粗糙的茧和未愈的伤疤。她心中一刺,却仍冷静道:“我知道。”
“那你还——”
“因为您在这里。”田言打断她,声音平静得可怕。
母亲怔住,眼中的泪光在灯火下闪烁。她突然笑了,笑容苦涩而温柔。 “傻孩子……。”
帐外突然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
骨妖立刻握紧短刀,无声无息地隐入阴影。
当脚步声在帐外停下,男性粗犷的声音响起:
“有人进去过吗!?没有?哼——……夫人——在下方才闻见动静,出什么事了?”
惊鲵示意田言到坐屏后,而后调整语气喊道:“妾身粗心,摔了几只小碗,已打理干净了,老爷不必担心!”
士卒竟直接掀起帐门,却只见夫人与公主脆弱担忧的神色,他缓缓向内几步,看向公主。
他抬起那只粗壮可怖的手,却被公主躲开。他堆起笑:“公主殿下,方才这里,有没有客人来过?”
公主向夫人身后躲了躲,而后摇摇头。
士卒的笑容缓缓消失,又看向夫人,抱拳道:“冒犯了,夫人。近日营地紧张,在下不得不做此下策。”
夫人摇摇头:“无碍,你们辛苦了。”
士卒退了出去,待脚步声渐远,惊鲵仍不卸担忧,牵着公主到坐屏之后。
帐内重归寂静,唯有香炉青烟袅袅。
惊鲵的手指轻轻抚过田言的脸颊,指尖触到那熟悉的轮廓时,微微一顿。
“……你长高了。”她低声道,声音里带着一丝恍惚。
田言没有动,任由母亲的手停留在自己眉骨——那里有一道极浅的疤痕,是当年罗网追杀时留下的。惊鲵的指尖摩挲过那道痕迹,眼中闪过一丝痛色。
“那时候,你才这么高。”她比划了一下,指尖停在腰间的位置,“现在,已经比我还高了。”
田言静静看着她,琥珀色的眸子映着烛火,像是深潭里落了一粒星子。
惊鲵忽然笑了,笑容里带着几分自嘲:“我总想着,若有一天再见到你,你或许还是那个躲在雨夜里发抖的小女孩……可如今,你已能独当一面,甚至——”
她的目光扫过田言腰间的惊鲵剑,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甚至成了比我更锋利的剑。”
田言沉默片刻,低声道:“母亲教过我,剑若不锋利,便护不住想护的人。”
惊鲵的手指微微收紧,攥住了田言的衣袖。
“可我从未想过,要你成为这样的人。”
帐外秋风呜咽,吹得烛火摇曳。惊鲵的影子投在帐布上,纤细却挺拔,像是一柄未出鞘的剑。
她忽然伸手,将田言揽入怀中。
田言浑身一僵——她已太久不曾与人如此亲近。母亲的怀抱温暖却陌生,带着淡淡的药香,和记忆里那个雨夜的气息重叠。
“阿言……”惊鲵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微微的颤抖,“你……过得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