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老太快不行了。

是何胜楠打电话通知宋怀玉的。

三年前宋怀玉和家里决裂，拉黑了所有人，后来何胜楠悄悄拿电话卡副卡号给她发消息，跟宋怀玉说她再也不会把她的近况告诉宋家宝，唯一的请求是让宋怀玉不要拉黑最后一个号码，并且过年的时候报个平安。

宋怀玉对何胜楠还是心软，于是把号码存进了通讯录，逢年过节发个短信回去，但没给她转过钱，她知道转回去的钱多半会被拿去补贴宋梁和改善家庭生活。

所以当屏幕上显示标注着“妈2”的号码来电的时候，宋怀玉下意识生出恐慌，哪怕她已经三十岁了。挂断拉黑的念头在脑海里飞快地闪过，连着的第二个电话打进来的时候她才接起。

“怀玉。”是何胜楠的声音，充满了疲惫和犹豫。

宋怀玉确认了不是何胜楠出事，又瞬间联想到宋家宝那张面目可憎的脸，说话不由得冷淡几分，还带着隐蔽的警惕：“什么事？”

她发誓再从何胜楠嘴里听到一句有关宋家宝的请求她就会立马挂断电话并且把何胜楠所有的号码都拉进黑名单。

她实在不是圣人，带不走何胜楠，也不能任由她再把自己拉回去。

电话那头静了片刻，何胜楠的声音随后响起，微弱的电流声让宋怀玉一瞬间怀疑自己的耳朵，她说：“······奶奶快不行了。”她没加前缀。

宋怀玉一瞬间被扼住了喉咙。

她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宋老太病发得突然，据说是脑溢血，何胜楠买菜回来才发现她倒在了厕所里，即使立马打了120，医生诊断的结果也不容乐观，在ICU住了几天，病危通知书下了几张，钱水一样地流出去，人也没见好，早上又进抢救室，医生出来后说让家属做好心理准备。

有什么心理准备可做的，宋家宝心疼他妈的同时也心疼自己的钱包，大姐宋唤娣所有的积蓄都贴补给儿子买房，宋老太住院一分钱都掏不出来，伺候人倒是积极，过来跟何胜楠轮班倒。

“跟我有什么关系？”

宋怀玉第一次发现自己说话也可以尖锐到这个地步，反问的话冷得像刀，何胜楠一瞬间噤声。

何胜楠知道宋老太不是个好婆婆，对宋怀玉来说更算不得一个好奶奶，从宋老太搬到她们家开始，宋怀玉就没有一刻不处在宋老太的压力之下，她嫌弃头胎是个女儿，嫌弃宋怀玉愚钝不讨喜，嫌弃何胜楠的肚子没有立马怀上一个儿子。

但她快死了。

何胜楠几近哀求：“怀玉，你回不回来无所谓，妈妈知道她对你不好，那你姑姑呢，那可是她亲妈，你带她回来一趟好不好？就当见亲妈最后一面·····”

“她对我不好，她对自己的亲女儿就好了吗？”宋怀玉没想到何胜楠还敢提起宋赢，宋赢走得早，她考上大学那年宋家宝还在上学，何胜楠从嫁过来就没见过宋赢，宋怀玉上大学的时候何胜楠几乎跟赌博一样联系到宋赢，拜托她多照顾自己的女儿，“她怎么骂宋老师你没听见过吗？吃饭的时候她就差没把宋老师绑回来抽筋拔骨了，你居然还想让我劝宋老师回去？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我爸让你打电话的，还是我奶奶，她都躺在病床上还不安生吗？”

宋怀玉已经很久没在何胜楠面前爆发过，她说话的速度很快，到最后几乎是吼出声。她无法想象宋赢听见这个消息的表情，是大快人心还是痛心疾首？

“是你大姑，她说，她说你奶奶梦里还在念叨小姑的名字，她到底舍不得自己的闺女······”

是宋唤娣告诉何胜楠的，她说她妈梦里还在念叨招娣的名字，说她妈后悔了，后悔当年把招娣赶出家，后悔没给望娣治病，宋唤娣说着说着就开始抹眼泪，何胜楠眼皮子浅，心又软，最见不得人在她面前流泪，所以才给宋怀玉打了这个电话——即使宋赢对招娣这个名字早就厌恶至极。

宋怀玉的窒息感更强烈。临死的后悔更像勒住脖子的上吊的绳索，挣不开逃不了，前后左右都是绝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束住，然后一辈子被吊在悬崖边上摇晃，宋老太这种人就是有这种本事，自己都快死了还非得用无用的忏悔拖着别人跟她一起下地狱。

宋怀玉深呼吸，尽力调整自己的情绪：“我知道了。我会转告宋老师，不管她回不回去，不要再给我打电话。”

宋赢不会喜欢别人替她做决定，所以哪怕宋怀玉知道这个消息会给宋赢带来些什么，她都必须转告宋赢。

宋怀玉没空理会何胜楠松了一口气的感谢，挂了电话之后给宋赢发消息，没多说，只说宋老太快不行了，何胜楠打电话问她们要不要回去看看。

宋赢隔了很久才回消息，回的文字，字里行间看不出语气，她冷静得吓人，问宋怀玉明天能不能请假，如果可以的话她想和宋怀玉一起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