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鸿尔又不像褚琮之,听从父母的规划是因为自己的毫无规划,相反,她又是个相当有主见的人,可当违拗父母的意志和养父母的养育之恩相互抗衡的时候,林鸿尔是在不断的拉扯下走到现在的。
陈送睡得很晚,不过不是因为失眠。
刚刚无痛接受的既定事实直到深夜无人的时刻才翻涌上来,引起脑海里的波澜和些许惊讶——宋卿是个女同性恋。
爱情一度被异性恋垄断,陈送想起贺泱泱抽屉里藏着的厚厚一沓言情小说和杂志,封面上一男一女拥吻,她曾好奇地借阅过其中的一本,两个人爱得死去活来,最后终成眷属,盛大的婚礼后作者总不忘补一章生子番外,陈送却总兴致缺缺。
同性恋像是会出现在生物课本和精神科诊断书上的词汇,但陈送却在十七岁意识到,无论是同性恋还是异性恋,究其根本,仅仅与爱有关。
在陈送在床上翻过第三十六个身之后,梦境和睡意是一起将她席卷至深夜里的。
凌晨四点半,陈送从梦里惊醒。
房间里很热,她出了一身汗,纯棉的睡衣贴在她身上,像被雨水打湿的叶子贴在玻璃,脚下软绵绵的,她蹬了蹬,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她踢到脚下的被子。
梦里的种种让她打了个哆嗦,窗外夜色如墨,陈送盯着天花板良久,后知后觉感到下身的滑腻。
她来月经了。
陈送把被子踢的更远,然后翻身下床,从卫生间的抽屉里摸出一包未拆封的卫生巾,撕开封口的声音顿挫,陈送坐在马桶上忍不住抱头,内裤中间洇出一块深褐色,她开始想自己有没有把血弄在床上。
但这不重要。
床单并不能彻底把她的思绪从刚刚的梦里拉回来,纯棉的印花床单在眼前晃着晃着又变成了女人白皙的脖颈和耳垂,梦里的暖黄色灯光几乎把她熏醉,还有女人,黑色丝绒长裙,高跟鞋,纤细的腰,近在咫尺的滚烫的呼吸和柔软的耳垂,还有……
眼角的泪痣。
是宋怀玉。
陈送捏紧手指,卫生巾的包装袋在她手中发出轻微的响声,手肘撑在膝盖上硌得生疼,她几乎忍不住要扇自己两个耳光。
怎么可能是宋怀玉?
为什么是宋怀玉?
为什么她会做这种梦?
陈送飞快地回想初中的生物课本,最后在几轮天人交战后把自己莫名其妙的梦归咎于青春期的激素变化,以及生理期前各种激素指数波动,还有今天,不,应该是昨天晚上在宋卿家门口目睹的一系列乱七八糟的情景。
她深呼吸一口气,拆开卫生巾贴在内裤上,灌了一大杯冷水后才回到房间,打开手电筒确认血迹没有沾到床单上,这才重新躺下。
被子还在脚底堆成一个山丘,陈送难得规矩地平躺,房间安静得她听见耳边规律的嗡鸣声音,掺杂着不太规律的心跳声,她忍不住跟着心脏数。
一下,两下,三下。
均匀的呼吸声。
一下,两下,三下。
陈送又睡着了,这次没有奇怪的梦,只有久违的,酣畅的睡眠。
宋怀玉起床后看见垃圾桶里丢着的拆开的卫生巾包装,习惯性地清点了抽屉里的卫生巾数量,又掏出手机下单了一箱安睡裤。
最终陈送过了一个还算美好的元旦假期,除了当夜莫名其妙的梦境几乎让她恨不得绕着宋怀玉走路和作业之外的两千字检讨之外,一切都还算称心。
跨年当天是在宋赢家里吃的饭,宋卿在被拒绝的第二天就搬回了宋赢那里,并且连夜报考了驾照,宋赢还打趣地问她林鸿尔怎么不来接她了,宋卿几乎把头埋进饭碗里,说她最近有事要忙。
陈送和宋怀玉不约而同地低下了头,然后是宋怀玉拿“今天的牛肉可真牛肉啊”类似的废话成功把话题转到了做饭经验上。
陈送也不出所料地被问到成绩和未来选择上,老实说,她其实没怎么想过大学之类的事情,思忖了片刻之后说可能会去学医吧,宋赢赞许地点头,说学医好,想学医要么去京市,要么去湘南,总之来说她还是要努力学习,陈送一边咬下鸡翅膀上的脆骨一边点头应和。
“不过最好去京市吧,湘南也太远了,”宋怀玉冷不丁地开口。
宋卿眼看着话题终于不在她和林鸿尔身上打转,松了一口气之后也开始接话茬:“就是,去了湘南要很久都回不了家,我们都会想你的。”
陈送嘿嘿一笑,拿最常见的到时候再说糊弄过去,余光落在宋怀玉身上,又慌乱地转开。
她会想她吗?陈送突然特别想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