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贵妃斜看了眼一同被拦在外边的人,只是同这人站在一起,实在败兴。
那张脸男生女相,不男不女,瞧着让人厌恶。
冬凭穿着大理寺深绯獬豸官袍,腰佩银鱼袋,玉面粉妆,耳鬓簪花,生怕别人注意不到他那张脸。
虽没听见贵妃娘娘心声,冬凭却没放过那抹鄙夷,他笑着打招呼:“娘娘安好。”
于贵妃还以笑颜:“听闻冬大人又升官了。”
“是陛下爱重罢了。”
寒暄三两句,于贵妃不再理会他。
倒是冬凭先等烦了,抱怨道:“你说这凤内监也真是,不早不晚,刚好挡着咱们面圣,他这般勤勉,是预备打哪出升迁去?”
其他人称凤还恩“凤军容”,敬的是凤还恩执掌神策军,冬凭叫他“凤内监”,是在嘲讽他的阉人身份。
这人仗着皇帝宠爱,连凤还恩都不放在眼里。
于贵妃只有四个字:“国事为重。”
“娘娘何必恼臣,真正得陛下宠爱的如今不就在殿内。”
出了冬凭这个大理寺少卿,皇帝纵养男宠的名声也传出去,这凤还恩焉能清白?
于贵妃更加鄙夷,真是活久了什么都能见着,当着她的面就争起宠来,偏是这种粗鄙之人得势!
“少卿官是升到这儿了,礼数是全没跟上啊。”
殿门厚重,二人的说话声一点未传到门内。
当今皇帝李成晞不到三十岁,正是年富力强,锐利英俊的面庞因常年活在猜忌与思虑之中,眉目间存着几分厉色。
“你是说郑王去了瑜南?”
“鹤监才送来的消息,郑王并未上书请示,也没有掩藏行踪,大摇大摆去的。”
李成晞手中奏折紧握变形:“这些人一个个都如此嚣张,猖獗!朕早晚要杀光他们!”
可不是猖獗,这些人轻易不肯受朝廷调派,喜好各自为政,正如现在的郑王,无诏都敢离开驻地,简直丝毫不把他这皇帝放在眼里。
经过十三年前,李成晞皇祖父被赶出雍都那场动乱起,雍朝式微,好不容易平定叛乱,之后挟功图报者不在少数,甚至劫掠了陪都洛邑,肆意横行,引百姓怨声载道,可李家要靠这些人守住江山,只能听之任之。
九年前先帝时,边军又反,再次将李家赶出雍都,等好不容易平定叛军,各地掌军的藩镇也趁机坐大,渐有不臣之心。
李成晞快要容不下他们了。
凤还恩未似皇帝那般气恼,他道:“瑜南的事终究要有人出面,漠林牙军叛乱一案仍有疑点,臣暂寻不到合适的人调查,只能亲自前往。”
“漠林牙军……”李成晞冷哼一声,“这种案子交由江更雨来,哪里还需要费心查。”
御阶下的人顿住,而后提醒他,也是在提醒自己:“陛下,江少卿已经死了。”
也只有凤还恩敢提醒皇帝,江更雨死了。
他畏罪跳进滚滚洪水之中,遗臭万年地死了。
李成晞愣了一下。
“朕方才提他了吗?”
凤还恩缄默不言。
对啊,江更雨已经死了。他怎么总是会忘记这件事呢,李成晞无奈笑了一下。
当年他们鲜衣怒马,骑马倚斜桥,豪情满怀地要让雍朝重现海晏河清,万国来朝的盛世,如今……国朝衰败,满目苍凉,连他也走了。
一个故人之名,让殿中沉默了一阵。
李成晞不复方才怒火,疲惫地摆了摆手:“你既然要去瑜南,那就带冬凭去吧。”
“陛下,冬凭才提少卿,该在大理寺多些历练才能服众,瑜南一行危险重重,就是臣也不敢保证他安全。”
“你怕带一个累赘?”
“终究不是江少卿。”
“是,终究不是江少卿……”
“臣先告退了。”
殿门在面前徐徐打开,冬凭和于贵妃齐齐看了过来。
在看到冬凭的时候,凤还恩竟怔忪了一下。
那袭绯红的獬豸官袍穿在冬凭身上,好像斯人还站在眼前。
“凤还恩——”
耳边恍惚响起有江更雨的招呼声,好像他一直没离开过。
只要出了宫门,绕到大理寺公廨,就能看到他在一堆卷宗里伏案,听到动静时会抬头,笑着跟说他好累啊。
“凤军容。”冬凭不伦不类地朝他行了个礼。
凤还恩的眼神恢复清明。
不是他,江更雨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