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口中的生意不过是摆摊卖些零碎东西,自己还不上心,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帐算不清,有人来赊东西他也拉不下来脸拒绝,那点从家里要出来的本金很快就被败光了。
家里为了让他好好过日子,又从他亲姐姐褚思那里借来一笔钱,给他说媒,娶了个老婆,也就是李秀。
工作也给他找了,还是花钱托的关系,在厂里,虽然辛苦点,但是工资不低,还稳定,离家近。
褚平干了几天就不去了,说李秀一个人干就够了,自己是大老板的命,要做生意。
但他干什么都不认真,也没那个头脑和本事,做一笔赔一笔,直到李秀怀了孕他也一直这样,还开始酗酒,说都是李秀挡了他的财运,连带着肚子里的孩子都是扫把星。
褚青从小到大没见过褚平一次好脸色,李秀总是跟他说,听见爸爸砸门的声音就赶紧回到自己屋里,千万不能出来。
褚青被褚平打过很多顿,大多是李秀不在家的时候。
打的最狠的一次是在褚青三年级的时候,他放学回来发现家里没人,就放下书包去了卫生间。
他还没出来就听到褚平回来的声音,摔摔打打的,他一推开门就看到褚平把自己带回来的奖状扔进垃圾桶里。
褚青也不在意,反正他拿的奖状多了,就拎起书包朝房间走。褚平身上烟味和酒味混在一起,他不爱洗澡。
褚青从卫生间到的卧室要经过客厅,一靠近褚平他就闻到那股难以忍受的臭味,就捂了下鼻子。
褚平那天又赌输了,心里正憋着火,瞥见褚青这动作一下就怒了,抄起啤酒瓶就朝他砸去,正中他肩头。
褚青没躲开,被砸趴下了,啤酒瓶碎了一地,他爬起来的时候手心又被碎碴子割的满是血。
他平静站起来,转过身,面无表情的看着褚平。
“没良心的东西,哑了吗?看到你爹回来了都不知道喊一声?”
“还捂鼻子?老子当初就应该一出生就把你扔粪坑里,臭死你!”
“天天也不知道在学校里学了什么玩意,我看你趁早别上了,浪费钱。进不了厂先去捡垃圾,能赚一点是一点,别长了张嘴就知道吃。”
褚平说话的时候唾沫星子一直往外喷,褚青一步步朝他走来。
褚平拧着眉头,看着越来越近的褚青,抬起脚想踹他。
但这回褚青抢了先,他拿起地上的啤酒瓶,举起来猛地朝褚平头上砸去。
褚平被砸懵了,直到额头流下来两行血才反应过来,他抬手一抹,掌心都是血。
他爆了句粗口,朝褚青胸口就是一脚,把他踹飞摔在墙边。
褚青爬起来一次又摔倒了,他第二次爬起来,摸到地上一块碎玻璃,攥在掌心,又朝褚平冲过去。
褚平冲到厨房,拿了把砍骨头的刀出来,“你这白眼狼,看我今天就宰了你!”
刀落下之前,李秀回来了,她惊叫了一声,看着一大一小两个人身上,还有地上桌子上,到处都是血。
褚青看着谢栖颤动的长睫,闭上了眼。
他再也不会回去了,过去已经永远成为过去了。
谢栖等了好一会才睁开眼,看着睡熟了的褚青,伸手轻轻戳了戳他的脸颊,那是笑起来会有两个凹陷下去的小坑的地方,他希望褚青能多笑笑,不然那么小一个孩子,总是看起来有心事似的。
谢栖记得清楚,褚青刚转学来的时候都没有人会欺负他,哪怕言语上的都没有过,更别说像今天这样的了。
褚青虽然小,但很懂事,谢栖知道他不会表现出来什么,但心里肯定免不了委屈又难受。
晚上他还主动下厨做了顿饭,一直都乐呵呵的。他都这样了,谢栖一个做哥哥的更不能挂脸了。
可终究是按捺不下去,心疼、难受,还有无能为力和疲惫。太多感受呼啸着蜂拥而至,几乎要把谢栖淹没。但他能做的也只有跑出来,看着这片毁了他们原本日复一日的安稳生活的海面。
谢栖坐了很久,最后把脸埋了下去,再抬头的时候,眼角被月光映得亮晶晶的。
回去的时候他又把车骑得飞快,还放开了车把,扬起双臂感受着夜风从他身上穿过的凉爽,也一点点吹干了他脸上的泪痕。
一进家门他就把鞋脱了,踮着脚往卧室去。床上的褚青已经睡着了,不过脸有点红,额头还有汗。
谢栖有些奇怪,心想难道是热的?
风扇呼呼地转着,但窗户没开。
他想可能是褚青不敢用打火机点蚊香,就也把窗户关了,才闷出了汗。
他和褚青都很招蚊子咬,鲜红的疙瘩或者鼓包忍不住一挠就有血丝冒出来。
洗澡的时候谢栖又忍不住开始想关安那番话,他回来的路上一直在想,到现在才终于发现到底哪里不对劲。
关安从不喊关长爸,而且对他的态度好像很复杂,特别是说起多久没见他了的时候,眼神里竟是藏不住的怨······
冲完澡出来,谢栖想去关上厨房的窗户,一抬头就看到又圆又大的月亮,他被煞白的光照得一愣,霎时间反应过来,真正不对劲的地方在于,他曾经一直忽略了的一点。
楼上楼下的住着,他见过关长很多次,谢准经常请他来家里吃饭,因为他就一个人过日子,每次来他也从没空过手,要么提条鱼,买点菜,或者是水果,还会给他和褚青买玩具。
在饭桌上也聊起过,李秀说他还没到四十,下半辈子那么长,怎么不再找个人搭伙过日子。
但关长只摇摇头说算了,不想耽误人家,就岔开话题,说起最近镇上的医院里,总是有人闹事。
李秀后来就再也没问过,从那之后谢栖记住了他的年龄。
而关安说他今年二十八······
谢栖猛然意识到这一点,手一软,窗户没关上,漏进来一阵凉风,吹得他浑身一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