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样的照片家里挺多的,但都被收起来了。”
“因为其他的都是我妈妈的了。”
谢栖把被子扯到头顶,暖和的被窝里像是个小小的山洞,而他们俩是相依偎的幼兽,紧紧地靠在一起。
褚青听着谢栖的声音变得很低,回荡在他耳边,热热的呼吸也烫着他的侧脸。
他们的胳膊也搂在一起,严丝合缝地贴着。
褚青学着谢栖的动作,在他后背上安抚性地拍了拍,就听到他极轻的笑了一声。
然后接着道:“我爸会自己偷偷看,但不怎么让我看。我知道,他看的时候会流眼泪。”
“我只能找到一张她和爸爸的合照,在一个相框里放着,其他的都被爸爸藏得很深。”
“他说,我妈妈之前在化工厂上班,她是会计。”
听到这,褚青轻轻拍着的动作顿了一下。
谢栖也深吸了一口气才继续道,“其实我第一次见到李姨就感觉,她一定是个温柔的妈妈,是吧?”
“嗯。”褚青双手搂上谢栖的脖颈,额头在他下巴上蹭了蹭,钻进他怀里:“分给哥哥,我妈妈也可以像妈妈一样照顾你。”
“好,把我爸也分给你。”
两人低声说着悄悄话,眼皮都越来越沉,褚青的额头抵着谢栖的下巴,最后听他呢喃着说:“差点忘了告诉你,我妈妈叫白华。特别好听吧······”
“是······”
褚青点了点头就睡着了,他念叨起这个名字,从此记下了。
谢准临睡前会来侧卧看一眼,以前谢栖会踢被子,还着凉过几次。
谢准小心的推开门,探头看向床上,被子高高的鼓起了一大团,他知道两个孩子睡觉的时候总是搂得很紧,这样一来谢栖就算想踢被子也踢不开了。
他回到主卧,发现李秀已经睡着了,她两手交叠着搭在胸前,身子侧着,紧挨着床边。
顶上的灯关了,只留了床头柜上的一盏台灯。
谢准刚要躺下,就看到台灯旁放着一杯牛奶,他端起来感到还是温热的。
一口气喝完了后,谢准只感到胸口闷闷的,鼻尖也发酸。
他越来越明白现在的生活,每一天都是来之不易。
但从白华去世的那一天起,死因究竟是什么这个疑问紧紧地缠在他心头。
刚开始他摸不着头脑,悲痛交外还要拉扯谢栖,还得顾着上班,不然连口饭都吃不上。
谢栖还没到一岁的那段时间是最难熬的,谢准只能给邻里邻居的塞钱,拜托她们照顾谢栖。
或者队里的已经成了家的,有家属看不过去,也能帮他带个一天半天的。
谢栖从小长得就好看,那些姨姨奶奶抱着他,经常爱不释手,他也不是个闹人的孩子,嘴里含了奶嘴就安静了,眨着大眼睛,笑嘻嘻的,很讨人喜欢。
后来三岁开始上幼儿园就好多了,谢栖松了口气。可他见缝插针挤出来的时间也实在查不出什么。
但怀疑的种子在他心底深深埋下了,多年间发芽,长大,越来越粗长的藤蔓渐渐裹住了他的整颗心。
而最好的肥料就是他在谢栖能一个人睡觉后的无数个夜晚里独自爬上连港那座算不上高的山坡,看见从化工厂的烟囱口排出的缕缕黑烟。
那一刻他的心像是被命运凌空伸出来的一只手攥住了。
他后知后觉的才感到疼痛,三魂七魄好像都顺着那股股黑烟飘走了,恍然中他好像又看到了白华的笑容,在医院侯产的那一夜,她疼得额头渗出大颗大颗的汗珠,滴在他手背上。
“最近医院闹事的人怎么这么多,我一个星期都去三次了。”
“唉,也是奇怪。听说都是一个科室的病人,好像是肿瘤科?”
前几天关安和李秀的对话猛然在他脑海中响起,振聋发聩。
谢准后背一阵发凉,他想站起来,脚下一连打滑了两次。
他捡起地上的石块朝在月光下平静的海面砸去,随之而来的是一声悲愤却又无可奈何的怒喊。
谢准一手攥成了拳头,却砸向自己的胸口。
他怎么也没想过,会跟白华生前上班的化工厂有关。
他曾费尽心思跟医院的人周旋,送礼打探消息,还问了那天生产的所有孕妇的家属。
但一点异常都没找到。
谢准甚至还去问了之前给白华做过体检,问诊的医生。
他竟然现在才发现,问题的源头不在医院。
谢准从山上下来就去了墓园。
早就关门了,看守的老大爷也睡着了。
谢准是翻墙进去的,他在一列列冰凉的墓碑中穿行,平日里总是挺直的背塌下来了。
他一步步走到那个贴着白华黑白照片的墓碑前,腿一软就半跪了下来,他头低着,没力气抬起来似的。
“白华······”谢准静静的坐了许久,一开口,眼泪就落了下来。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