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悠国大怒,大军犯境,端妃娘娘父兄皆战死,靳氏临危受命,力挽狂澜!此一战,端妃从将门虎女变为忠烈遗孤,而咱们娘娘因着靳氏荣耀,登上凤位。”
“难道那场大战就没有其他得益之人?”萧南风拧眉问道。
“还有文家、严家,只是都比不上靳氏一族的战功。”嬷嬷答道。
嬷嬷见他不言,继续说道:“陛下与端妃自幼一起长大,感情深厚。”
萧南风沉默半晌,而后问道:“父皇今日说绾字不吉,嬷嬷可知有何缘由?”
“奴婢不知,但是陛下既言不吉,必有深意。”嬷嬷答道。
萧南风默默离开,不再说话,连侍奉祖母的老嬷嬷都不知晓,不知这字有何玄机。
又是一晚,灵草依旧没有丝毫化形的迹象。
清晨,红玉提来一个笼子,跪地道:“回主子,一只是饿了许久,一只被刺伤流血,还有一只服了剧毒,皆是濒死。”
红玉说完退下,萧南风打开笼子,将笼中白鼠,逐个放到女童手中,女童睡得极沉,毫无察觉。
前两只白鼠躺在女童手中奄奄一息,第三只,接触到女童的瞬间,四肢一颤!萧南风闭气凝神,就见白鼠奋力一翻,竟一跃而起!
萧南风忙抓走白鼠放回笼中。
直至日上三竿,萧南风望着笼中进食自如的白鼠,暗暗攥紧了拳头!
所以灵草只有解毒之效,所以自己这病……
难怪自己从立储之日便突然患上这心疾,原以为是天罚,却不想是人祸!
只是,到底是谁下的毒,日日折磨却并不毒发身亡?幕后黑手究竟意欲何为?
“咳咳……”女童娇弱的咳嗽声传来,他忙盖上笼子,走到床前。
“小神仙醒了,早膳想用些什么?”萧南风问道。
“咳咳,小哥哥,这个好冰,绾绾可不可以不戴?”女童边说边拿出颈上挂着的玉珏。
这浸过天山雪水的玉珏终于起效用了吗,萧南风震惊的望着女童手中的玉珏。
“咳咳……”女童又咳了两声。
萧南风有些许不忍,只得在心底默念,这是解毒的灵草,不是稚童。
他轻声问道:“小神仙,当真愿意救治弟子?”
“嗯!爹爹让我来救你!”她抬手拿起床边的画轴说道。
画轴是他回宫那日画下的青衣仙人的画像,女童见到后就抱着不放,夜夜搂着画轴入眠。
“多谢小神仙。这玉珏能助弟子病愈,还请小神仙时刻戴着,不要摘下。”萧南风望着她,恳求道。
“咳咳……好。”女童乖巧答道。
午膳刚过,萧楚瑶就派人送了许多小玩意。送礼过来的宫人,对着小神仙好一番关怀,萧南暗暗皱起了眉,玉珏已然起效,若是她突然化形,到时跟萧楚瑶又是好一番麻烦。只是,解毒要紧,他也顾不上其他了。
就这般又过了几日,女童咳嗽加重,整日懒洋洋躺在床上,萧南风每日下学回来就守在女童床边,如此几日,女童对他更是依赖。
深夜,女童昏睡中,红玉跪地道:“主子,这阵子属下等日夜紧盯,这是可疑之人名册。”
“证据确凿的,暗中处置了,含糊不清的,寻个错处赶出宫去。”萧南风冷冷说道。
红玉又说道:“主子,严贵人封嫔,陛下还将二皇子送去她膝下抚养,今日早朝,又对严将军百般关怀,陛下此举……”
萧南风不答。
这些年,父皇对靳氏的打压和猜忌从未停过,如今对严氏的态度,必有深意。
“爹爹!别走!”女童突然哭喊道。
萧南风忙抬手让红玉退下,轻轻拍着女童安抚。
就在这时,梦中哭喊的女童小手胡乱一扰,正好打翻了萧南风放在榻边矮几上的一杯清茶。茶水“哗啦”浇灭了旁边刚点燃不久、给房间熏香的一小截线香。
青烟瞬间暴散开来,那香中混着乌桕泪——书上说的能让灵草化形的药。
萧南风看着熄灭的香头,再看看睡得香甜的小脸,眼神幽暗。
巧合?还是……她不愿化草,为自己入药?
女童哭声越来越大,萧南风忙搂起她,喊道:“小神仙,醒醒。”
女童猛的睁开眼睛,紧紧抱住萧南风大哭起来。
萧南风轻轻拍着她,说道:“没事了,只是梦。”
小神仙哭声渐熄,仰头望着他,小心的问道:“小哥哥,什么是打死?”
月光下,女童羊脂玉般的脸被泪珠沁得发亮,眼神似幼时养着的那只白兔般可怜。
萧南风一怔,柔声道:“别怕,没事了。”
突然她眼中闪过一丝金芒,萧南风欣喜又不忍,今日,便是灵草的化形之日了吗?
就听小神仙声音带着鼻音说道:“爹爹说,十日后就来接我,若是他没来,那他和娘亲就是死了,让我一个人乖乖听话。可是小哥哥,我一个人,听谁的话?”
萧南风心头剧震:“爹爹?娘亲?死了!”
女童却拿起画轴,紧紧抱在怀中。
死了?仙人怎会死!那画像明明是青衣仙人,就是他一句谶语,自己才寻到了……寻到了一个能止心痛的灵草!
不!不可能!明明是灵草,明明是仙人!
他望着女童,焦急的说道:“哥哥带你出宫寻爹爹,你家在哪儿!你爹爹叫什么!”
女童仰头欣喜的望向他:“小哥哥,我爹爹叫大神仙,我叫小神仙,我娘亲叫沅娘。我家在山上,有阿花在的就是我家。”
萧南风摇晃着瘫倒在地,女童忙下床要扶他,却丝毫拉不起他,只得站在他面前,焦急的望着他。
萧南风惨然一笑:“你们为何……为何要这般骗孤?”
女童眨着眼睛道:“小哥哥,你怎么了?”
“孤最后问一次,”他听见自己声音沙哑如裂帛,”你究竟是谁派来的细作?”
女童歪头道:“什么叫细作?”
他握着女童的胳膊,手不自觉的收紧,女童微微拧着眉,却忍着痛,轻轻拍着他的头。
萧南风叹了口气,起身缓缓往神殿走去,女童忙蹦跳着跟了上来。
回到殿中,他将香案、连带着《浮游冥》一起掀到地上,看着满殿狼藉,他苦笑着跌坐在地,女童忙上前,从荷包中掏出一颗糖,塞入到他嘴里。
他抬手朝女童的脖颈伸去,女童眼神澄澈望着他毫无戒备。他五指拢住女童细细的脖颈,轻轻握紧。
女童只是静静的望着他,满是关切。
半晌,他叹了口气,顺手摘下女童脖颈的玉珏丢在地上,而后苦笑道:“小骗子,你可真是给孤出了好大个难题。”
“主子!发生了何事?”红玉搀扶着明悟一瘸一拐的走进来,关切的望着他。
他挥手命红玉将女童带了下去,他望向明悟,轻声问道:“明悟,五岁的细作,这……有可能吗?”
明悟沉默了片刻,轻声道:“主子,那小神仙身上疑点颇多,这些年主子为何求神拜佛如此疯魔,敢问主子到底有何难事?”
他闻言却不答话,明悟无奈道:“主子放心,我这便去让红儿仔细盯紧那个丫头!”
萧南风望着明悟离去的背影,当年为他挡的那支毒箭,箭头离心脏仅半寸,少年却嬉笑着说“主子赏口棺材就成”。
他指尖掐进掌心。
这东宫能信的人太少,明悟便是其中一个。可正因如此,才更不能说——若连明悟都知他心疾入骨,这天降储君的戏还怎么演给天下人看?
案头烛火噼啪炸响,他抬手护住灯芯,苦笑道:“孤果然是个自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