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是刚刚摘下来的止血草,要不要来点儿!”
穿着破烂蓑衣的采药人背着一个大竹筐,手肘处垮着一个小竹筐,布满老茧的手合握在一起,微微弓着腰,对面前的人谄媚得笑。
从寅时算起,山上已经下了两个时辰的雨,不过到现在也没有停的意思,一直淅淅沥沥的。
面前的人却并不打伞,也不批蓑,站在矮矮的篱笆旁,单薄的布衣和头发一点儿也没有湿的痕迹。
“不用不用,把话本掏出来,我可是等了有半个月了。”林少言边说,边伸出左手,示意采药人。
采药人叹了口气,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从手肘处的小竹筐里掏出用油纸包好的话本。其实,她根本就没有止血草,这只是个说辞而已,不然她一个采药卖药的,只吆呼着话本画册,也太不像话了。
林少言也知道这个采药人根本不会有止血草,就算有,也不会跟她做交易,这个采药人从她有记忆以来,每隔半月来一次,风雨无阻,说是山脚村落采药的,但在她看来,却更像是个货商,什么都有。
但这个货商却一直坚持自己“采药人”的身份,不管买卖什么,都是以药材提起话头。
林少言也无所谓,在这个一年到头也看不见几个人的山里,能有个半月来一次的“采药人”,对于整日里除了练武,就是练武的生活里,完全算得上是个好玩的调剂。
采药人把话本递过去后,也不急着走,站在那里,随口道,“你也是个习武之人,怎么就知道看这些无趣话本。”
“我待在这个山上十八年了,连山下的村子师傅都不准去,看一看话本都不行了,并且,我有的挑吗?你不是也只有四方言的本吗”
采药人听见这种话,也没什么反应,反而嘿嘿一笑,继续弓着腰站在那里。
林少言说话间就把油纸包好的话本随手放在怀里,然后从右手袖口处滑出一个白瓷小瓶。
小瓶约两寸高,圆润细腻,光洁无瑕,隐隐约约能看见里面褐色药粉。
采药人从身后的大竹筐里拿出一个散发着清香的木盒,木盒打开,里面是青楸色的绸缎。采药人用这些丝绸小心翼翼包裹好瓶身,又小心翼翼把木盒放回小竹筐里,小竹筐里也是同样用来包裹的绸缎。
做完这些,她才道,“我拿出来的自然是最好的,不过就算是最好的,也不过是书生胡编乱造的,坐在案牍前,哪里也没去过,上到大周国里的皇家密闻,下到乡野间的奇言诡语,都在笔下信誓旦旦,仿佛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哼,不过是有一支笔而已。“
林少言早就习惯了采药人对话本的讽刺,自从她识字,开始交易话本后,采药人每次都是一副愤愤不平的模样。
她笑道,“那你也拿笔写呗,反正你也不是不识字。”
采药人听到这句话,却没有再继续讽刺什么,只是眼神一暗,布满沟壑的老人脸上,难得出现了一丝落寞,不过这丝落魄转瞬即逝,立马又恢复成精干模样。
两个人又随口闲聊几句,这时,一个背着巨剑的女孩从屋后的树林中轻飘飘出来。
跟林少言一样,她浑身也没有沾上一点雨水,不同的是,林少言是将落雨沿身体一寸排开,而这个女孩却是自上而下,如同有一个大钟一样,把整个身子都罩住,让雨完全不能近身。
采药人看见这个女孩后,立刻摆摆手,告辞走了。
“三师姐,蘑菇。”
背着巨剑的女孩叫林少威,是林少言的小师妹。她们的师傅曾经姓林,所以她们也就跟着都姓林了。
林少威身上除了一把银白巨剑之外,还提了一个布袋子,布袋子一看就是用旧衣改造的,里面是满满的蘑菇。
“厉害,咱们的午餐有着落了,不过,少威啊,怎么采药人一见你就跑,都这么多年了。”
林少威摇摇头,“不知道。”
林少言也没有再问,反正这种情况也不是一次两次,不管是林少言还是林少威,对这种事都不放在心上。
她们还有更大的事情要解决。
灶房里,林少言把蘑菇切碎,放进白米里蒸熟。
据四师弟林少音说,蘑菇有很多品种,有些品种含有剧毒,而不管是少威还是林少言,都分不清各种的区别,仿佛天生就没有开这方面窍一样,只能按着记忆里的图像,随便在山里捡安全的菇种。
幸好现在无名山上,师傅常常不在,大师姐有二师兄照顾,四师弟和五师弟都已下山。
这次林少威捡来的蘑菇虽少,但毕竟是一样菜嘛,可以配着米饭一起吃。
什么菜!
林少威一手捧着有她双手宽的深色木碗,一手刨着米饭,粒粒分明的白色米饭中混杂着小粒的黑色蘑菇,大口大口得被木筷送入口中。
林少言看一眼小师妹,又看一眼自己的碗,碗里同样是白米饭混着黑蘑菇,像棋盘一样,除了黑白子,再无其它颜色。
黑色的蘑菇,好像叫木菇?还是什么来着?反正是从木头里长出来的蘑菇,能吃就行。
但除了这个,就没有别的吃的了啊!
米饭是很好吃,但不能只吃这个啊!她又不是小师妹!
木碗,木筷,还有木菇,还有旁边煮饭的木桶!
她都快变成木头了!
再加上最近连日阴雨,林少言感觉自己身上都快长出苔绿了!
林少言无奈,林少言叹气,林少言继续吃。
而林少威根本没有在意自己三师姐的表演,只盯着自己面前的碗,碎木耳拌白米饭让她吃成了山珍海味一般,一口接着一口,连余光都没有给林少言一个。
林少言早就习惯了小师妹的态度,只要开始吃饭,那么不管外面风如何狂,雷如何打,小师妹的眼里心里只有面前能放进胃里的餐食。
哪怕是碎木耳拌白米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