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贵叔点头,然后突然反应过来,道:“哎呀,那我刚刚吃那么多,不行不行,我得留给阿期和小绵。”
他说着,就把手往自己的口里掏,杏嫂根本来不及阻止。
干瘦的手伸进嘴里,本来就摇摇欲坠的牙齿这下更是又落下了两颗,干草和小沙石从嘴里落下去,身体里发出干呕声。
说时迟那时快,阿期一下子把阿贵叔的手制止住,但阿贵叔却不停手,还是努力把手往嘴里放,为了不让阿贵叔伤到自己,阿期只好把他的手臂自肩膀处折断。
阿贵叔这下没了办法,对着阿期不高兴得说,“阿期,我刚刚吃太多了,我得把粮食掏出来,给你们吃。”
九爷爷也跟着点头,说,“对啊,咱们这种老骨头活了这么久了,也活够了,你看看周围,这种大荒年,哪还有像咱们这么老的在浪费粮食啊。”
阿贵叔听到这句话,像得到什么保证一样,又把自己另一只手举起来就往嘴里掏。
就像刚刚一样,阿期把这只手臂也折断了。
阿期依然身着彩衣,面容白净,只是手上两只干瘦枯黑的手臂在炙热的光下,似乎萦绕着淡淡的鬼气,衬着阿期,也像是勾魂的鬼差了。
在旁边,杏嫂眼神复杂,却没有制止阿期,只是站在那里。
看到阿贵叔好像又想说什么,她才连忙开口道,“阿贵,九爷爷,去吃饭了。”
阿贵叔突然抖动一下,眼神涣散了一瞬间。
九爷爷也跟阿贵叔一样。
阿期看到这一幕,神色缓和下来,对着两人道,“九爷爷,阿贵叔,去吃饭吧。”
阿期随手把手上的两根手臂扔到一旁,拉起阿贵叔和九爷爷就往大锅的方向走。
杏嫂就跟在她身后。
大锅旁边已经坐着有四个人了,每个人手中都拿着一个陶碗,陶碗有裂纹,边上也有豁口,四个人却根本不在意,举着碗就往嘴里咽。
每个人都是盘腿坐在地上,后背挺直,双手捧着碗举到嘴边,仰头吃东西,脖颈却没有一点起伏。
阿期把九爷爷和阿贵叔放到地上后,回到大锅旁,就从里面舀出两碗,送到九爷爷手上。
九爷爷叹道,“阿期,真是辛苦你了,明明年纪这么小,就要天天给我们这些老不死的煮饭。”
旁边的牛哥已经吃完了,他放下碗,对着九爷爷说,“好了,快吃吧,咱们不是说好了,咱们这几个人,就是一家人,一家人还分什么啊。”
连最旁边的织婆婆听到这句话,也点点头。
九爷爷抹了抹脸,没再说其它的,直接举起碗来。
阿贵叔也一样,他的牙齿刚刚都落完了,一开口就含糊不清的,他就没再说话了。
他没有手了,碗就被杏嫂举起,往他嘴里灌。
吃完后,阿贵叔吧唧吧唧嘴,对着阿期含糊得说道,“阿起的守一约莱约嚎了!”
正把手臂和牙齿捡回来的阿期听见后,乖巧一笑,坐在阿贵叔旁边,说,“阿贵叔,就是东西混一起煮而已,哪有什么手艺。”
阿贵叔摇摇头说,“话不是这么说的,有些人啊,天生不一般,就算是随手拿的野草,也能做出不一般的滋味,有些人啊,就算拿龙肝凤胆来做厨,跟我在路边抓一把野草就放进嘴里没两样。”
他的牙齿刚刚被阿期说话间安回去了。
众人都笑起来,慧姐笑着说,“照你这么说,那阿期岂不是要去当厨子了,不行不行,阿期会识数,以后肯定要去做账房!”
说起账房,织婆婆抬起头来,终于开口说话,她说,“不做账房。”
织婆婆声音异常沙哑粗糙,连九爷爷的声音都比她好一点。
小绵听见织婆婆这样说,连忙点头表示赞同。
慧姐笑得更大声了,说,“不做账房,不做账房。咱们小绵啊,织布,阿期就拿去卖,才不给别人当账房呢。”
阿贵叔也跟着说,“对,对,咱们卖布,咱们小绵的布织得可好了,以后肯定能成为一个大布商!”
阿期这时候,马上就能把手臂安回去了,就被激动的阿贵叔打断。
可她看着阿贵叔和慧姐两个人夸夸其谈,畅谈以后大布商的生活,小绵也羞涩得在旁边笑,眼睛里却是小小的骄傲。
小绵的布织得极好,纹理细腻,轻柔滑顺,是从小跟织婆婆学的手艺。
织婆婆曾经是一个商户的织女,因为某种原因,来到了这个小村子。至于什么原因,到现在,阿期也不知道,不过织婆婆不说,她们也就不问。
这个村子最开始其实也有很多人,但慢慢的,只剩杏嫂了,后来,又来了织婆婆,再后来,又来了九爷爷、阿贵叔、小绵、牛哥和慧姐。
她是被大家捡回来的,这些人,都是她的家人。
阿期看着这群人有说有笑的,只好继续装手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