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若娃儿的神态哪里像成亲两年多的女子,妇人俯睨她隐忍的神情,轻蔑地哼一声,“撒子莫得说便要哭嘞,哪里是能哄娃儿的样子?生了男娃儿也养不好。”
她情不自禁连着掉好几滴泪,转身避开女儿渐渐茫然的神情,蹲灶门前烧火。
小娃儿听不懂的话语像是叫娘,声调呆呆的不大灵光。
准像她娘,妇人笃定。
铁锅里面粉质朴的味道混着甜香,芝麻的香气占了大半,她把饼铲出锅,盛盘里。
想掰一块让女儿尝尝滋味,坐小木凳树下乘凉的妇人虽不晓得她这念头,但晓得她要偷吃,于是扇着风,轻飘飘地说:“一家之主莫得忙完活计回来,便上手嘞,不晓得自个儿谁养着。”
勾起笑容的嘴角骤然垮了下来,她含笑的眼眸润下水光,手指一根根缩进掌心,垂下攥紧拳头的双手,去拿一只稍大些的瓷盘,扣住四散的香气。
经过街边飘香的炉前,他忽然驻足。
他慢慢凑近几步看桌上层层叠叠,包裹着芝麻黄灿灿的月饼。
薄薄的月饼看似平平无奇,从面粉到里头的馅却是许家常年舍不得买的。
女儿出生好几个月,多是吃妻子的奶,他尝过几回,远莫得娘烧的菜汤好喝。
瞧有夫妻带儿子留步买饼,那几岁的小儿子蹦蹦跳跳,笑得高兴,“好哦!我要两个!”
男童的娘无奈笑道:“吃得完吗?”
女儿无法嚼吃食,今儿是他们一家四口头一个团圆节,叫女儿舔舔尝尝滋味也得。
他狠心拿三文,问摊主要两张饼带回家。
家里莫得街上人多,也听不见活跃的吹拉唱,屋里撒出的油灯光昏黄偏暗,于他却是独属一家人的喜色。
进门看灯光亮一层,他看见坐凳上的娘,随口叫了一声,转头看里头。
“娃儿嘞……”他一眼掠过妻子身后侧,朝床上嬉笑的娃儿走,笑着将拿包纸的月饼的手伸过去,“回来瞧见街上有卖月饼的,我买了两个,给娃儿尝尝滋味。”
妻子面含笑容地转身直起腰背,拿过月饼打开瞧了一眼,冲他笑说:“得,等等给娃儿。”
吃食的香味会使人高兴,她高兴却非因此。
他愿意待女儿好,这比撒子吃食都叫人高兴。
“光晓得给娃儿,”身后的妇人话语间透着酸气,带着几分不满,“怕是忘嘞自个儿还有老娘哦。”
他无奈地笑看老婆一眼,拿出一张月饼走向自己的娘,“咋能忘你嘛?”把月饼放娘面前的碗里,瞧这桌上那两道肉菜,就近桌凳上,“今儿的菜真得!”
“娘烧的好吃,”
她怀里抱朝香气抓的女儿,把香气扑鼻的月饼送女儿手里,眸子移向他。
小娃儿听不懂大人说撒子,亮亮的的眸子瞧小手抓着的油纸袋,跟要钻进去似的。
想把好闻的甜香放嘴里,可每回要碰到一点,月饼便会随着娘的步伐颠一下,顺势沉下去。
小又很累,小又的嘴不会放弃。
小又坚毅的目光紧盯上下晃的饼,呀呀地往饼低头。
包被的小屁股坐实了娘腿上,小又仿佛听不见耳边的笑语,看饼自个儿到她嘴里,咯咯笑得没了眼睛。
他笑着嚼肉,瞧舔妻子托着的饼的娃儿。
“吃不进肚还高兴,瓜兮兮的。”他瞥一眼妻子,“你给她尝尝。”
秀芬眉眼俱笑,很无奈地柔笑:“我也想嘞,可她抓得紧,要是我拿走,你家娃儿准哭。”
一听小祖宗会哭,他差点噎住,咳了两声说:“她高兴就得!我可不想大夜还躲出去!”
他这模样,他娘似乎不曾见过。高兴他能高兴,而心里不爽自个儿当爹又当娘生养的娃儿对一个女娃儿那样好,妇人不好表露心思,闷不吭声咬一口月饼。
咬完并未放下,瞧片刻,她掰一块给他。
“单顾娃儿,也不晓得自个儿,给。”
他噙笑的眸子看过去,而后推回去,“你吃就得,我等等和秀芬吃娃儿剩的。”
吃她奶长大的娃儿竟不吃她给的,她面色一下子不快,将饼递得更近,“这就要吃热的,她舔完全湿嘞,还能吃出撒子味?给你便吃。”
看不见爹只得无奈接过,查觉不到娘垂眸间的落寞,小娃儿满嘴甜腻地笑舔闻着香甜的芝麻月饼。
吃饱喝足他抱娃儿回床上,叠了茧子的手托女儿舔的饼,垂下的眸子露出温柔。
“给你和你娘的,全遭你霸占,你咋这贪嘴嘞?”
回应他的只有咯咯的笑。
笑得张开的嘴包住上边小小的一块饼边,亮亮的眼貌似比油灯还要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