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有些模糊的色彩让她想起手上的物件,起身把娃儿放床上,将快被抓烂的花环递到女儿眼前,“乖、乖乖,你瞧,娘给你编……”
引她双目停滞的血红肿胀非常,她呆滞一瞬,急忙站起来弯腰朝女儿另一侧看,把女儿的碎发捋到上面,看到插了小木枝的暗红,她顿时感到剜下骨肉的痛。
手里的花环攥出鲜红浑浊的汁,如血渗出皮肉,秀芬无处宣泄的怨恨像泪无声地流淌。
她将花环扔了下去,抱紧床上哭到没力气的女儿。
“我不该……不该把你自个儿留……不该让她看顾!”她紧贴娃儿湿黏的脸,落泪与女儿混合,无法分担的痛融入其中,“娘对不住你!”
女儿的哭声渐渐减弱,但许久不停,手抓她的衣裳也莫得力气,她疲惫的双眸看女儿厚重的眼皮,轻缓地慢慢抚摸。
“乖乖,娘在这里,娘抱着你。”
细小的木棍穿过耳孔,染一抹暗红,她不忍看大一圈的耳垂周围,不敢碰让女儿哭到没力气的根。
背靠身后竹筐,轻轻晃不时溢出细弱哭声的娃儿,双眸空洞地望着窗棂缓缓显出暮色。
混入蓝的深橘映入她暗淡的眸里,仿若死寂一般的眸子依稀见走过窗前的身影,随后听到脚步,迟缓偏移。
“不晓得娃儿得不得?”妇人话语间的担忧她全没听见,转身把娃儿轻轻放下,取下背后的竹筐扔了过去,“你好歹毒的心!”
刹那间野菜带着土块满天飞,散碎的沙土似乎迷了许正汉的眼,他眯着眼把飞过来的竹筐打了回去。
她顶着飞到身上的野菜土块,不顾一切地冲向他身后。
“娃儿是你孙女哇!”
他赶快拦住哭喊的妻子。
“娘也是为娃儿好!你这做撒子?!”
“为娃儿好……好……”她满脸挂泪地讥笑一声,攒足力气推开他,没站稳脚跟,嵌进泥土的指尖便如脏泥水泡过的刃指向躲后面不敢冒头的妇人,“娃儿哭得满脸红,哭都莫得力气,把娃儿自个儿留家是为娃儿好?!是为她好?啊?!你咋不对自个儿那样‘好’?!”
晓得她准发疯,不承想疯得这厉害,妇人看儿子的神情许是有点怨她,她局促地抓住裤腿的布料,弱下神态,愧疚带抖眼睫,生皱的眼皮垂着。
“我真是想娃儿好……年岁小穿洞容易些,省得能走能跑嘞不安生,怕痛不肯。”
扛不住丈夫的力气,她无心消耗,便在原处满眼怨恨地瞪妇人,鼻涕眼泪混着勾丝的唇间满是心疼,“娃儿痛好几个时辰,你都莫得回来,想她好,想娃儿好能留她自个儿哭?!”情不自禁地过去伸手指他身后退步的妇人,“你是她婆婆哇!你咋那样狠心哇!?”
长久任摆弄的她竟有好大的力气,他使力才能招架。他晓得女儿娘的心痛,纵使不满,他也不好责备。
妻子的言行也有一半随他心,他莫得使大力气拦她。
听到耳熟的叩门,他混乱中思索。
“开门!正汉!咱帮你!”
话语间,他踌躇片刻,莫得去开门。
他拦着老婆,声比力大。
“娘是为娃儿以后嫁好人家,你莫耍性子嘞!”
秀芬眼含热泪看着夜夜同床的他,颤抖着流泪,手抖地指床上,鼻涕流进嘴里,又吐了出来,揪心难忍,泣不成声:“好?你瞧瞧娃儿……几个时,几个……”单手抓住他手臂,撑住力气,呼吸快盖过言语,“哭几个……睡莫得一刻钟,醒嘞便哭……我咋哄都哄不好……”泪眼模糊不清地瞧女儿手腕上的花环,“我给她编花……她应当中意的,可……可还是哭!”抓住他,紧紧抓住,“咱舍不得的乖乖,哭嘞!一直哭!”
“你同我说,这是好?”她哭红的眼充斥着血丝,顿时狠狠指妇人,“她不中意乖乖,想要乖乖死!”
“我咋会叫孙女死嘛!”他娘一拍大腿,哭坐地上,“十几年莫得养娃儿,还是娇气的女娃儿,不晓得咋好啊!我去蓝家问咋好,蓝家莫得人,又去好几家,问不出法子,就要回来。听说你回来嘞,我想晚些回来也得,便又去王家问,谁晓得耽搁嘞!”逼哭出泪来,脑袋往后仰,手连拍地,“我好心做坏事嘞!我对不住你们,对不住娃儿!”鼻涕横流坠地,他娘带面颊的粘稠,睁不开的泪眼憋了主意,腿一收,扑通一声跪地上,手一挥便叩头,“我错嘞!我做坏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