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冰凉的手贴在元之荞额上,手的主人语气有些急,“吃了药,怎么还是这样烫?”她接过沾湿的毛巾,擦拭元之荞的颈侧与上肢,语调担忧,“一直烧着,怕是不好。”
床上的元之荞紧闭双眼,脸蛋烧得通红,一旁的大女儿见了,连忙出声,“爸爸妈妈,我上的女校旁有洋人医馆,都说西药快,不然我们把妹妹带去那里吧。”
听见这话的妇人看向身后的丈夫,而男人随着妇人期待的目光,坐上了床沿。
男人叫做元善,正是元之荞现在这具身体的父亲。
元善本就是医生,但他灌下去的中药均不见好,只得叹了口气,无声同意了大女儿的建议,元善看向身边的妇人,“你让儿子留下来看着医馆,别让他出去玩了,”他轻轻把元之荞从床上抱起,继续道:“然后帮我去书房的匣子里拿些银元来,我好去叫黄包车。”
妇人听了应声说好,立刻将毛巾放下,起身去办。
元善抱着元之荞,身后跟着大女儿,三人一齐上了医馆旁的黄包车。
元善:“老张,去玛丽医院。”
“好嘞,元老爷坐稳咯。”车夫将汗巾从腰间抽出,搭在肩膀上,双手把住车杆,嘿呦一声,跑了气来。
车上的元之荞觉得自己呼吸火热,两只眼球干涩滚烫,难以睁开,她感觉自己被人抱着,只是抱着她的人身材清瘦,骨头硬邦邦地硌在她后背,让她觉得有些不舒服。
黄包车的颠簸一阵接着一阵,元之荞挣扎许久,终于睁开了眼。
入眼的世界狭小陌生,一个穿着白色马褂的人拉车背影占据了前方,一大片乌色的伞罩遮盖了上方,剩下的,就是一些零散的色块。
元之荞迷迷糊糊,刚动了动,全身就泛起了一片酸冷的麻感。
“爸爸,荞荞醒了!”
元之荞扭头,看向说话的人,发现正是那个抱着她的人。
抱着她的是个女孩,也是元善的大女儿元知荷。
模样约莫十二岁,身上穿着一件米色的盘扣大袖衫,一张略长的瓜子脸,眼睛大大的,眉毛浓长而舒朗,她的耳后有两条麻花辫,绑得很紧,双双垂于胸前,看起来整齐黑亮。
“我怎么了?”
话一出口元之荞就察觉到了不对,这声音沙哑稚嫩,根本不是她的原音。元之荞乱动着起身,下一秒,原主的记忆纷至杳来,仿若落冰雹一般,砸得她无法动弹。
元知荷听见元之荞说话,突然变得十分激动,她小心地将元之荞放在中间的位置上,然后看向元善,“爸爸,你听见了吗?荞荞对我说话了。”
元善并没有因这句话而高兴起来,他看着好似又在发愣元之荞,满脸愁容。元善伸手,轻轻抹掉元之荞额头上的细汗,她细软的头发就此打湿,乖顺地随着元善的手,撇到了一边。
元之荞接收完记忆回神,正好对上元善的眼神。
元善年轻俊朗,脸上的胡子刮得干干净净,看样子应该三十出头,他穿着一件月白的长袖衫,衣料上印着浅浅的青竹,十分文雅。元善浓长的眉毛与元知荷如出一辙,显然他俩是父女。
元善见元之荞正在看他,顿时便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
元之荞避开元善的眼神,低下头,看向了自己那双幼小而白嫩的手。元之荞觉得不可思议,她竟穿进了一本名为《绯恋》虐文里。
当下时间,应是这本书的开头——女主唐曦降生。
而元之荞如今穿进的角色“荞荞”,正是推动唐曦出生的重要炮灰,元之荞结合原主记忆,开始梳理书中剧情,然后她发现,元家竟然全是炮灰。
现在是旧朝灭亡,新朝刚建不久,但仍战火纷飞的时代。
在这乱世里,幼童存活率低,许多人家都在自家孩子满一定年岁后才取大名,就怕阎王爷早早知晓了孩子的名讳,将人勾了去。元家也是如此,原身刚满五岁,直到六岁她才能拥有大名,所以在这之前,原身一直被叫小名“荞荞”。
元善希望原身能像荞麦一般,即使身处荒地路边,也能茁茁生长,顽强不息。可惜有这样希冀的原身,在不久之后,永远消失在了向天江里。
【荞荞救助唐母溺水身亡,唐母惊吓过度,产下尚不足月的唐曦】
女主唐曦的出生不能携带遗憾,所以在书的番外,作者再次提到了元家。
唐母临终时告知了唐曦的出生经历,并希望唐曦能去祭拜荞荞,然后表达对元家的歉意。
唐曦应下了,但因时局动荡,且她与男主一直纠葛不清,此事便一直延后,直到唐曦与张修和结缔姻缘,两人的孩子上了高中,唐曦才有时间去履行母亲的遗愿。
唐曦重回故里,却得知元家二十年前就已搬走,张修正查到元家下落——元家全家死亡,只剩一个梁母另嫁他人,如今住在阳晨省。
这个梁母,就是开头给元之荞拭汗的妇人,梁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