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嵩实心用事,这确实是将军应有的想法。”洛北望着张孝嵩:“但娑葛是一定会去拔换城的。即使周以悌的军队在向那里靠近,他也会去。”
“为什么?”张孝嵩面露疑虑。
“因为草原上的规则就是如此,一个怕打仗的人是当不了突骑施首领的。”洛北说,“如今突骑施牙帐被破,娑葛部族的老弱妇孺在我们手上。娑葛碍于天险,一时不能回兵救援,就必须摆出十成十的战意,才能压住手下那些领军的大将们。否则,他这个可汗的位置也坐不长久。”
“这样一说,周以悌岂不是很危险?”张孝嵩忙跑到沙盘的一侧,看了看拨换城的方向:“他从播仙镇来,正好会撞上娑葛以逸待劳的大军。”
“我不知道。”洛北闭上双眼,似乎是因为疲惫,也似乎是要掩盖自己的情绪:“但我知道,隔着茫茫天山,娑葛过不来,我的军队也过不去。那里的战争胜败,已经和你我没有关系了。”
数日之后,洛北命巴彦带一千兵马留守碎叶城,带着其余九千余人北上多逻斯水,与哥舒亶和郭知运会和。
此次作战,默啜给自己的儿子派来了本部的精兵铁骑五千人,还征发了西域依附突厥的拔悉蜜人和葛逻禄人,浩浩荡荡有五万之众。突厥大军集结在多逻斯水北岸,突厥军旗跟随在象征拓西可汗的大旗之后,迎着冬风飞舞。突厥营地铺天盖地,让人望而生畏。
“我也没有想到,会是阿史那匍俱来了。”哥舒亶打马带着洛北和张孝嵩去附近的高地侦察敌营,带着笑意调侃道,“我还以为默啜会识相点,直接把阙特勤派来对付我们。”
洛北见他言语雀跃,知道他是迫不及待地想报当年灵州阙特勤在他眼皮子底下挟持沙吒忠义出逃的仇:
“契丹叛乱,默啜大汗派阙特勤东定契丹去了。东西距离这样远,阙特勤是赶不回来的。再说……默啜和阿史那匍俱父子俩在西域经营多年,若非万不得已,他们绝不会让阙特勤来摘这个桃子。”
哥舒亶点了点头:“也罢,先把眼前的仗打完再说吧。对了,我抓了个人,或许对你有用。”
“谁?”洛北好奇问。
“败军之将,阿史那忠节。”
洛北确实没想到,阿史那忠节从计舒河口匆忙出逃,竟能一路逃多逻斯水附近,饶是大战就在眼前,他还专门花了一个晚上,向阿史那忠节逼问行贿宗楚客的时间和经过。
阿史那忠节颠沛流离,性命朝不保夕,被他一威吓,哪里还敢再推诿,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地把自己如何贿赂,如何受人蛊惑的经过娓娓道来。
张孝嵩在一边越听越不敢置信,堂堂大唐帝国的宰相,就为了九百两黄金,在西域掀起了一场战事:“你疯了吗?”
“小人确实鬼迷心窍,还请将军恕罪。”阿史那忠节连连叩首,口道饶命,“小人愿去长安,向朝廷揭发宗楚客和周以悌的罪行。”
“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可惜我军中没有人有空护送你跑去长安一趟。”洛北冷声道,“郭知运,把这个人推出去!杀!”
“洛北!”张孝嵩陡然变了脸色,“你为什么……”
他后半句话咽在口中,因为郭知运已经把阿史那忠节推出了帐门外,手起刀落,一颗硕大的人头滚落在地,随后便是满腔喷涌而出的鲜血。
“因为他是这西域祸乱之源。”洛北沉声道,“也是因为他是胡禄屋部的监国吐屯。更是因为他要投靠突厥!”
洛北手下一大半人都是胡禄屋部的子弟和阿史那忠节的残部,此刻他们忠于洛北,只是因为阿史那忠节弃众而逃,不知去向。如果阿史那忠节活着出现在他们面前,军心必然动摇。更何况……阿史那忠节之所以绕过庭州的阿史那献不去投奔,反而一路北上,其目的地必然就是于都斤山的突厥牙帐!
大战在即,洛北不敢,也不能冒这样的风险:“帐中只有我们四人,请大家严守秘密,不要声张。”
“是。”郭知运朗声应答。
“放心。”哥舒亶拍了拍手,“要不是打算等你来下决断,我也早就发落这老小子了。”
张孝嵩沉默不语,等众人的目光望过来,才默默的点点头。他刻意回避了洛北探询的目光,率先走到了地图边。
他想,他现在算是明白什么是洛北在乌孙古道时所说的“草原的规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