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辞拢了下衣领,堪堪遮住了脖子,脖子上的黑绳一闪而过,看不出上面挂着什么。
“前辈,我们要先去村子里看看吗?”成钰斟酌了一下用词,觉得直接称呼名字不太礼貌,按照神界的叫法,称一声“半鬼”,有些太不礼貌了。
一旁的洵尧哼了一声,看着官辞,又嫌弃似地赶紧转过去,像是看见了什么脏东西。
反而是对着成钰说话。
“什么前辈。成钰,你至于吗?不就是一个半鬼,谁知道现在是不是个绣花枕头。”
……
“洵尧!”成钰皱着眉,压着声音喊了一声,“你干嘛?”
我草,这位神官,你在说什么?
湫言觉得这个人是疯了,连带着看成钰都觉得不顺眼。
要不是神鬼二界一般保持诡异的和平,湫言真想上去给这个叫洵尧的神官一巴掌。
“呵。”
官辞依旧靠在柱子上,始终都没站直,嘴角破天荒勾着笑,却比冷着脸的时候还让人害怕。
“那你是什么?”官辞略顿了一下,挑下眉,深思熟虑了一秒,“废物?”
湫言差点就忘了,他家大人嘲讽的才是王道,这区区小神官,怕是连个小拇指都比不上。
果然,洵尧气得跳脚,不顾成钰的劝阻,暴喝一声,“你说什么!”,右脚踏碎了地面,周遭金光乍现,竟是显了神身。
金光化气,气勾成吊睛白额虎,体型庞大,巨声咆哮,差点就掀翻了土地庙的房顶。
成钰道:“洵尧,你在干什么,快停下来。”
洵尧装作听不见,双生成诀,大喊声“去”。那巨兽听令,直逼官辞。
只见官辞拇指在食指上一擦,祭出一张黄纸,在纸上随意画了几下,将符甩出,带着凌厉的风声,贴在了那虎的额间。
霎时间,风声骤停,就连庙外的飞雪都滞住了几秒,湫言和成钰还好,洵尧本人却发觉自己竟然是无法动弹了。
“喵呜——”
眨眼间,那巨兽竟然摇身一变,成了一只巴掌大的小猫,畏畏缩缩往洵尧脚底下钻。
洵尧的脸涨得通红,“你……”
官辞道:“果真废物。”
湫言咯咯直笑。
成钰无奈扶额,早就知道这两人得打起来,没想到刚见就这么剑拔弩张。他知道洵尧从小听着某位神官的故事长大,基本上把那位当成了自己的人生偶像,可偏偏这个神官只留下了官辞这么一个徒弟,据说还是被这么个徒弟克死的,自然是八百个生气。
“成钰,你别拉着我,我还不信了。”洵尧活像一条恶犬,拴着绳子,绳子的那头被成钰牵着。
官辞虽然没有个笑模样,嘴角却依旧勾着笑,脸上仿佛写着,“我就在这儿等你,你能如何。”
成钰是真真服气了,还没办事呢,先打了一架,这是什么事。
“怎么这么热闹。”
四人身在庙中,没人注意到院子里突然出现了个人。
那人眼角含笑,皮肤白皙,松风水月的模样,宽大的青色衣袍,外罩白衣,恰似山中神仙客。
温声道:“各位好啊。”如春日溪水,雨后空谷。
施施然上了台阶,目光穿过风雪,落在了最后那个人身上。
官辞只瞧了一眼,就有些挪不开了。
有点熟悉。
剑拔弩张的气氛一时松懈了不少。
湫言有一种直觉,莫名觉得来人是朝着官辞来的,朝前走了几步,问道:“你是?”
他接令的时候,只知道有两位神官前来,那这位是谁。
“怀鹤,一个区区新上任的散神官而已,不足挂齿。”他略过站在最外边的两位神官,冲湫言笑了下,不知道是谦虚,还是真的弱不禁风。
只是眸子清亮,好像透过肉身能看到什么别的,湫言觉得自己好像被看透了。
官辞突然开了口,问道:“哪个怀?”
“‘长风自天来,冉冉吹我怀’的‘怀’。”怀鹤愣了一下,应当是没想到官辞会这么问。
“哦。”
官辞应了一声,别过脸去,骤起波澜的内心归为了平静,不是他想的那个“淮”。
湫言对这位神官的初印象还不错,主动介绍:“这位是我家大人,名为官辞。”
又拍了下自己的胸脯道:“我叫湫言。”
丝毫没提旁边那两个神官,可见经过刚才的场面,他对这两个神官可没什么好印象。
成钰哭笑不得,真是没办法。
“在下成钰,他叫洵尧,我等是玄烨神官门下的。”
又道:“怀鹤神官,不知因何来此。”多了些探究之意,他不是刚飞升的神仙,担任神官职务也有了一段时间,但他从未在天上见过他。
怀鹤的眼神终于从官辞身上离开,眼神施舍一些给了成钰。
依旧是张笑脸,笑容却透露出着疏离。
怀鹤道:“闲来无事,在天上听说这里出了事,过来历练历练。”
这个说法并没有问题,散神官为了积攒功德,有时候的确会蹭其他神官的行令进行“历练”,以便于投入更好的神官门下。
然后又看向了官辞。
“这人没事,总看看我干嘛。”官辞想着,之前在他身上看到了某人的影子,才多瞧了会,现在想来,确实是昏了头,一个已经不在了的人,怎么会出现在此地。
官辞叫了声“湫言”,抬脚就走了。
湫言赶紧屁颠屁颠跟上去,临走前白了洵尧一眼。
洵尧气得跺脚。
只剩下怀鹤在原地。
笑容瞬间消失。
一动不动看着官辞的背影,空荡荡的躯体有些躁动。
按耐的心绪犹如草木生根,一点点铺张开来,沉着脸,目光深沉如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