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尘蹲下身来,青色的衣袍划过地面,沾染了灰尘。他的指尖抵住椿宿的脖颈,微微透着荧光,透着透明,可见指骨。
官辞呼吸停滞,看不下去,道:“我来。”
他从雕像下赶来,把椿宿的脑袋掰过来,阻止淮尘进一步传输灵力,。
灵力从官辞的指尖进入,另一只手,在空中随意捏了两个空符,飞去另外两位一躺不起的两位小神官的额头上。
“救命啊。”椿宿似乎从梦中惊醒,还没有从刚才的沙尘暴中彻底脱离。
官辞道:“别叫。”
椿宿一下子坐起来,白瞳恢复成了正常模样,看着还是呆怔,他坐在那里,盯着官辞,一动不动。
官辞两指探上他的额头,手指一打道:“想起来自己是谁了?”
椿宿:“……”
官辞:“淮……怀鹤,人傻了。”
淮尘笑了:“不是一直是傻的吗。”
刚醒过来的洵尧一听噗嗤笑了出来,还没注意到自己的这副狼狈样子。
椿宿还是愣着。
椿宿的眼睛越来越红,越来越红,鼻子一抽一抽,扑向了官辞,抱了个满怀,头埋在肩膀上,手指牢牢抓着官辞背后的布料,抓得皱皱巴巴,眼泪鼻涕全落在了官辞的衣襟上。
官辞黑着脸,忍下来一巴掌把人推开的冲动,他的脸正对着淮尘,对面的人摊手,无可奈何。
洵尧风尘仆仆,理了理成钰身上的并不多灰尘,绕着成钰转了一圈,直到确认了成钰身上一点伤口都没有。
碍于之前答应成钰不乱来,洵尧闭口不言,可现在的场景有些太诡异了,湫言那个小鬼和官辞紧紧相拥,而官辞这块大冰山居然没有推开他,还一直盯着淮尘看。三个人背后的雕像还看着有那么一点……熟悉。
洵尧双唇紧紧抿着,眼睛眨得如同蝴蝶振翅,最终在斟酌了千百遍用词后,他问道:“你们在玩什么?”
说完就被成钰踩了一脚。
洵尧眼睛飘忽,余光都不敢乱动,手指快速而又精准地对上了成钰,食指勾着,以为自己又说错了话,神识传音。
洵尧:怎么了啊,踩我干嘛。
成钰:别说话,气氛不对。
洵尧不知道哪里不对,既是成钰说了,那就有他的道理。
洵尧:哦,知道啦。
神识依旧没有扯下去,手也是如此。
玩个屁。
官辞轻拍椿宿的背,“你……”
“小辞,是我啊。”
顶着一百多岁的嫩脸,开口就是老气横秋的味道,简直是倒反天罡。
官辞则是一怔,垂眸敛神,不敢去看淮尘,把椿宿头抬起,看他涕泪横流,毫无仪态可言。
他已经顾不上这许多了。
千百年来,叫他小辞的只有一个。
椿。
那年,淮尘殉道身死,他将仙骨剖了去陪他,只身落入鬼界,不愿意再用这一身的煞气去连累别人。
那时候,他已经能听懂椿的话了。
*
“小辞,你带我一起走吧,桃蹊太冷清了,你不能留我一个。”
“不行。”
“小辞!你一个人去鬼界干嘛,你发疯剖仙骨我就不说什么,我就当你是因为你师父失心疯了,你现在说去鬼界,我一个鸟,也拦不住你,可你凭什么就不让我跟着。”
不管椿怎么说,怎么用嘴去啄他的手,他都是一句话。
“不行。”
“小辞!”
偌大的桃蹊没了半点声音,椿躺在一丛桃花中,如同睡着了一样,脖颈出隐隐流转着金光,一个忘字。
桃蹊大门开了又关。
从此,无人在进,无人再出。
*
官辞:“你是椿?”
他的声音低得不会再低了,仿佛在强行克制着什么。
湫言,椿宿,椿,就是同一个人。
怪不得,湫言一个一百多年的小鬼,惧冷热,无亲人。
怪不得,云黛非要把湫言安排在他身边。
怪不得,湫言这张嘴,一刻都不得闲。
“是我啊,小辞!”椿大哭一场,五官纠结在了一起,“小辞,我终于想起你了。”
脖颈的“忘”字应声亮起,彻彻底底消失了。
“你,你为什么成了这副样子。”
官辞不难猜出,椿是在忘记了一切有关他的事情后,仍旧将自己的灵魂抽出,空留一副躯体在桃蹊,虚弱的灵魂在鬼界沉寂了七百多年,才兜兜转转找到他。
椿一擦脸,擦拭干净涕泪,眼睛盛了光,故做轻松道:“就一不小心?没事,小辞,这不挺好的。”
幸好,我即使不记得你,也能找到你。
“让淮尘养那么多年,总不能让他白养,不得看牢了你。”
椿破涕而笑,胡乱扯了个无关的理由,因为神界众神官都知道,桃蹊的那只青鸟,对淮尘,可真是一对“冤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