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冲着博士去的,他是冲着……
可是这样的话,落在视学术如生命的纪老先生耳朵里,简直是一种玷污。老先生当即饭都吃不下了,站起来就要走,上楼梯前发狠似的撂了一句话:“那你就别读了!”
老太太“哎”了一声,想叫住人,可到底没叫住,只得转来安慰小孩:“你师爷就是这个性子,一说到学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你别往心里去,明早起来跟他说几句好听话,乖乖的,他不会凶你的,嗯?”
庄遂平垂着眼皮,呆呆地点了点头。
可谁知,第二天庄遂平没有按照老太太的建议行事,更没有表现出一点积极向学的样子,早上下来吃了个早餐,闷闷地鞠了躬就上楼躲着了,纪老先生差点又要骂人,被老太太拦下来了。
“你看看他那个样子!纪慎就教出这么个学生来!还不如纪沅!”
“哎呀!”老太太轻轻地拍了他一巴掌,“你说这些干什么?你对纪沅怎么不这样?沅沅要什么你给什么呢!”
“这能一样吗?遂平是要读博士的人,还要哄着?那我看也别读了,他不读博士我也像对沅沅一样对他,可他要走这条路,你说怎么办?”
这倒也是,老太太十九岁就和老先生结婚了,虽然老先生当爹当得不怎么样,可这么多年做研究、带学生,却没人敢说一句不是。从他这里出去的每一个学生,哪怕只是本科上过课的,提起纪鸿云老师,谁不点头称赞?
“那你也太急了些,遂平是阿慎捧在手心里头的人,他不高兴了,阿慎又要生气。”
“你就是太纵着这些小孩了,忆芸也是,当年什么都由着纪沅,所以纪沅就仗着有妈妈宠,跟纪慎对着干!一个个的都不像话!”
越骂越上头了,老太太白了他一眼,赶着他出门了:“赶紧去散步吧,等会回来又说你看书时间没有了!”
老先生刚走到花园里,老太太就紧赶慢赶拿起电话按了号码,给纪慎通风报信了:“喂,阿慎,是妈。”
“妈,怎么了?”
老太太话还没出口,先叹了声气:“昨天你爸把遂平给骂了,我看他今天不是很高兴的样子,一早上都闷闷的,吃了早饭就上去了。我估摸着也不是大事,可能过一会就好了,可是你又说,他有什么不对的,都要告诉你。”
“老头子说什么了?”纪慎语气很冲,大约在电话那头已经很不耐烦了。
“你还不知道你爸吗?昨天学生来家里,看论文看得不高兴呗,遂平又要读博了,就问了几句,遂平也是,假话也不会说……”
“他为什么还是这样子呢?他的学生不长进是他自己的事,冲着庄遂平发什么脾气?!”纪慎机关枪似的发泄了几句,又立刻冷静下来,“妈,您去叫遂平来接电话。”
“哎,好,你等会啊,我就去。”
其实家里几层楼都按了电话,接起来就能听见,可是庄遂平不懂,乖乖地从楼上下来,接过了老太太手里的听筒:“喂。”
“遂平,你……”
庄遂平不知怎么的,听到纪慎的声音,忽然就哭出了声。
“你干什么啊?”
“你别哭啊!”
“你别在那里呆了,你回来吧。”
老太太一下慌了神,这孩子还没说话呢,就哭得稀里哗啦,难不成是纪慎又骂他了?
庄遂平上气不接下气,根本不管前面纪慎说了什么,口齿不清哭道:“我知道我很笨……我不如巍思,还有阅冬……还有、还有郑旭师兄、盛超……我谁都比不上……但是我、我真的很努力了……我真的想好好的当你的、你的学生……你知不知道?”
大门忽然被推开,是纪老先生回来了,他走到花园里,心神不宁,就没有继续散步了,没曾想一回来却看见小孩哭着当电话的场面。
老太太看看老先生,又看看小孩,两手一摊,可太为难了。
庄遂平狠狠地抹了一把脸,满手的泪水。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像是被他震住了,又像是在等他整理情绪。
“遂平,”纪慎的声线很稳,“老师知道,老师一直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