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结束了。
浅野实站起身,脚踩灰烬堆确定不会复燃。
“翔阳同学,梦境外的我不打排球,别说当教练了,和若利打防练习都要被指正传球动作——这样的我,为什么喜欢排球?”
“或者说,喜欢排球的究竟是谁?”浅野实声音轻柔,“我应该是谁?”
日向的脸因思考皱成一团:“唔,我不太懂……”
他们走出林地,路口一辆车也没有,但还是规矩地等待绿灯。
“是谁很重要吗?”他这样问,问出口就知道不是正确答案。
浅野实耸了耸肩,红绿灯切换,她刚要迈出脚步,仰着脸冥思苦想的日向叫出声:“我明白了!”
“就像月亮一样。”日向说。
浅野实和他一起抬头,今夜没有云,皎洁的月亮挂在幕布中央。
“月亮在发光,但不是它自己的光——可是有什么区别?”
日向加快语速,像是为自己找到如此天才的类比而惊喜:“不管浅野同学是谁,月亮都挂在天上,都照着所有人。”
“因为遇到浅野同学,我才知道轮次阵型不同战术也会不同,知道两点副和三点副的区别,知道影山的传球不是绝对正确……”
——“我会永远站在你这边。”
他想起那句誓言。
“知道就算暂时落后,也不是没有方向。”
“现在站在我面前的浅野同学到底是谁、为什么喜欢排球,一点也不重要。”日向望向浅野实,一字一顿。
“重要的是,浅野同学,你还喜欢排球吗?”
——你还想继续排球吗?
浅野实愣愣地站在原地。
三次。她想。
浅野实有三次放弃排球。
第一次,年轻气盛不觉得自己有错,发誓绝对不写检讨,带着村里的孩子们玩躲避球,习惯性地把飞来的球垫了出去,旁边有人叫她的名字。
“还想不想打球?”
临危受命接手国家队的恩师站在田埂上,只问了这一句话。
浅野实回去了。
第二次,兜兜转转十几年一次奥运领奖台也没站上,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排球了,头疼工作方向跑楼下餐馆吃饭,新闻里国家队奥运折戟,恩师引咎辞职。
“女排也不行了啊。”
邻座的客人随口感慨,浅野实把勺子摔到汤碗里。
她又回去了。
第三次,进入体系才明白恩师的束手束脚,止步八强时所有人都在哭,只有主教练任务达标,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只把排球当工作岗位的大环境,会不断背叛真心追求胜利的人。
“好、好厉害!同学你会打排球吗?”
柑橘橙将黑白世界染上色彩,奇迹降临了。
浅野实……还是想拿到金牌。
排球是什么?
是手臂骨折打石膏也要上场,是小腿抽筋也要坚持传完球再倒下,是过劳晕厥刚清醒马上问备战得怎么样。
是连扳三盘拖入金局的反败为胜,是香槟瓶口喷涌淋在头上的气泡,是花车游行礼炮声中漫天飞舞的彩带。
是夜深人静旧伤复发潮湿的阵痛,是心灰意冷丢在更衣室的六双球鞋,是蝇营狗苟餐腥啄腐写下的大字报。
排球(酸甜苦辣),全部都是排球。
浅野实,你要第四次放弃排球吗?
“不。”浅野实哽咽。
“我想继续。”
浅野实不想认输。
“那就没问题了!”日向大声回答。
红绿灯再次切换到绿色,他抓起浅野实的手,毛茸茸的护腕带着痒意。
“我也想一直打球,要赢过影山,要站到世界的舞台上,要拿好多好多冠军。”
他拉着浅野实大步向马路对面跑去:“要当OGG,和浅野同学一起上FIVB首页!”
浅野实跑得大喘气:“翔阳同学……说了很有哲理的话。”
“嘿嘿。”日向自满地窃笑。
“不过月亮发的是谁的光还是很重要,会决定你地理要不要补考。”
“……”
日向瞬间双目无神,浅野实回握住他的手,排球人的掌心是熟悉的滚烫与粗糙。
漫长的、通往顶点的道路,能不能到达尽头?浅野实不知道。
但永远有人和她一起走在这条路上。
“翔阳同学,”浅野实感慨,“真的是漫画男主角呀。”
能将所有阴霾变成积极向上的无敌男主角。
日向却扭过头来,有点犹豫,又有点不太乐意道:“浅野同学,能不能别再说男主角什么的。”好像和他不在一个世界一样。
浅野实做了个抱歉的手势,日向更小声地嘀咕:“都直接叫影山‘影山’了,还一直叫我‘同学’。”
“诶?”
浅野实呆住,仔细一回想:“真的哎,什么时候?”
当事人一脸不记得的无辜模样,日向哼出一声鼻音:“看完奥运会之后。”
有礼貌的浅野实寻找原因:“因为影山直接叫我‘浅野’。”
“翔阳同学叫我‘浅野’,我也可以不加‘同学’。”
“浅野。”日向光速改口。
浅野实信誓旦旦地点头:“翔——”
她停住了。
等一下,她叫日向叫的一直是名字来着!
她在日向期待的目光中镇定道:“日向,嗯,就日向吧,直呼名字太奇怪了。”
日向盯了半晌,确认没有回旋余地。
哪里奇怪了……他郁闷地垮下肩膀。
明明叫牛若“若利”叫得那么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