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葵的手艺不错,毫不值钱的小鱼小虾经她那么一整治,倒成了附近小有名气的佐酒小食。养家的孩子最会看眼高眉低。阿葵得了客栈老板的相助,当然要投桃报李。于是,她便主动替客栈揽客。
其实,一小碟煎鱼煎虾未必对客人住店的选择会有多大的影响力,可关键是——她的态度。起初客栈老板帮她,并不曾想过要得什么好处。可阿葵既然要长年累月地做下去,就要把“承这份情”恰到好处地表现出来。时间久了,便是客栈的店小二也乐意帮她招揽生意,向客人推荐。
阿良长大一些后,不肯让姐姐独自养家,便在澡堂子找了份打杂的活计。只是,他又矮又小,重活儿做不了,只能跑跑腿传传话,从早到晚没个闲的时候,工钱却少得可怜。后来,他眼馋人家修指甲的师父时不时就能得客人的打赏,便提出要干剪指甲的活计。
澡堂子的管事见他平素里也算勤快乖巧,又听他拍着胸脯保证将客人伺候地舒舒坦坦,便答应让他试一试。哪承想,阿良竟是个祸头子,小半年下来,竟给三四位客人都放过血了!这,谁能忍?
阿良瘪着嘴巴替自己分辩:“我我我……我又不是故意的……那剪刀又滑又重,客人的脚趾甲泡得那么软,剪起来可费劲了……”
在澡堂子里,相较于剃头、松骨、挖耳等技术活儿,给客人修剪指甲,要容易得多。只要手脚轻快麻利,“咔嚓嚓”,一会儿就能把客人的手指甲脚趾甲修整得又圆又齐,再拿细矬子打磨光滑,便能得一份工钱。倘若客人心情好,说不定还有额外的赏钱。
阿良年岁小,手上力气不足,剪过的指甲总要多花些时间反复修整打磨。所以,他很难得到客人的赏钱。可若是客人将吃不完的点心赏给他,拿回去给爷爷尝尝,他也是极开心的。
只可惜,好景不长,他的好日子看样子要到头了。
唉!
云端握住阿良的手——捏在掌心里,跟小鸡崽的干爪子似的。她想象着这样的小鸡崽爪子抄起剪刀,吃力地应付着客人又厚又软的脚趾甲——真是挺为难他的。
忽然,她想起自己还在三家村时的情形。
云端还是云妹时,叔婶家里唯一的一把剪刀,还是婶婶的陪嫁,轻易舍不得用——因为,用多了会钝,钝了就要磨,磨多了就会损伤,将来怎么作为传家宝传给大牛的儿孙呢?指甲长了怎么办?用石头磨呀!乡下人家里,都有一块磨指甲的石头。当然,还有更穷的,连像样点儿的磨甲石都没有,需要时就顺手捡块带棱角的石头用。
自打她头一回见着婶婶的那把又黑又沉的剪刀,就放弃了借来剪指甲的想法——她委实害怕自己的小胳膊拿不住,一不小心把指头铰喽!再说了,婶婶不是她娘,不会乐意帮她剪指甲。
云端叹口气,精心挑选打磨了一块磨甲石,用过几次后,越来越顺手。
拜入碧霄门后,她学着用小剪刀剪指甲。她是右撇子,就只好请舍友帮忙剪左手指甲。直至她渐有修为,才省了这麻烦。只是,时逾已久,她竟忘了在这个世界,剪指甲并不是一件随随便便轻而易举的小事。
阿葵还惦记着她的小摊子。
客栈距离澡堂子不过两条街。阿良那厢闹起来,不多时,就有认得阿良的人跑去报讯。阿葵赶紧将火关了,飞奔着跑来澡堂子。如今,弟弟没事儿了,可后面还能不能再寻到活计,真不好说。若一时半会无处可去,一家三口的嚼用就都得靠她的小摊子了。
念及此,她再也坐不住了,起身冲着云端屈膝道:“多谢姑娘救下阿良,又破费……论说,我们姐弟该好生谢谢您,可是,不怕您笑话,我们,我们……”她难为情地低垂着头,“我也没什么能拿得出手,只会做点儿小吃食。倘姑娘不介意的话,我让阿良今晚去捞河虾,拣最新鲜最好的,煎得香香酥酥,让您好好尝一尝。”
云端晓得这“好好尝一尝”,只怕就是人家爷孙三口几日的米钱。再说了,这个季节下河捞虾——云端望着比同龄人矮了整整一头的阿良,暗自摇头。